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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薛昭儀——」蒼見優頗為尷尬,可是,竟也捨不得將薛靈芸從自己的面前挪開,便只是低頭喚了喚她。

  沉默一陣。

  漸漸地,感覺胸前的衣襟濡濕一片,竟是懷中的女子已然淚如雨下。那眼淚,似天上的繁星一般璀璨,一般珍貴,滴得他心裡發慌。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替肆拭,可是,那手卻還懸在半空,突然地,只帖啪的一聲響,然後,感覺面頰一陣火辣。

  疼——

  竟是一記耳光。

  再看時,懷裡的女子儼然就像換了一張臉,神情嚴肅得像恨不能將他毒打一頓。她是帖了他的心跳,強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喚醒了她,趕走了她麻木的傷悲。她這才知道自己並沒有發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沒有死。

  可是,你既然沒有死,又因何騙我,騙得我為你魂不守舍,痛斷肝腸。你可知我這些天都是怎樣熬過來的?薛靈芸咬牙切齒地瞪著蒼見優,心中波瀾暗湧,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倒是她那樣淩厲的眼神看得蒼見優心裡發虛,他唯有不停地說話來緩解他的慚愧與尷尬。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細地交代了,他說:「這些天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早一點將此事了結,也好讓你知道,我還活著,不要,不要再為我傷心……」

  「可是你沒有。」薛靈芸揶揄地笑了起來,「你怕我壞事,壞了你的計劃,所以你瞞著我,你甚至選擇紅萱來幫助你完成這件事情,而不是我。在你的心裡,我只是一個會闖禍而不能與你分擔的人,是你的累贅,對嗎?」

  「不是那樣的——」蒼見優急了。也許他的做法真的讓薛靈芸受到傷害,可是,他絕對沒有看輕她的意思,相反,他希望她可以置身事外,過安寧逍遙的日子,可是他的那份苦心,卻總是屈服於太多的顧忌而無法說出口,那種壓抑的感覺早已經折磨了他,侵蝕了他,卻始終也沒有人懂。

  氣氛開始變得沉重。

  良久,薛靈芸用疲憊的眼神望著蒼見優,語調清冷又飄渺,只說了兩個字:「你走。」蒼見優一怔,張了張嘴,但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退出了夜來閣。在背影徹底消失的那個瞬間,一直故作冷漠的薛靈芸終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他還活著,毫髮無傷地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吧。就好像自己從泥沼深潭裡爬了出來,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她自知,此時再深刻的埋怨,終究敵不過內心深處那一抹綿綿的溫柔。便禁不住歎息著,搖了搖頭,似無還有地露出一點笑意來。

  第十四章 紅衣先生

  轉眼,又是一季。西風颯颯,蕊寒香冷。最繁盛時的菊花剛剛開過,稍活躍的臘梅,便開始有了破繭而出的跡象。

  他們也曾有過許多照面。

  薛靈芸和蒼見優。在隆重的儀式或者酒宴上,在御花園熱鬧或偏僻的地方,在巡邏或偶然經過宮殿的某些角落,抬頭,低頭,彼此的眼中,分明是那樣清晰的對方。可是,還要扮做客套,疏遠,甚至假裝沒有看見。

  寂寞變得很深,很長。

  為什麼呢?好像自從上次在夜來閣一別,那場只能算做不歡而散的爭論之後,就有什麼東西被撕開了。

  是那個忘情的失態的擁抱?

  還是那個傷情傷心的耳光?

  分明薛靈芸已經漸漸地不再計較蒼見優隱瞞她的那件事情,可總覺得,開始有了想要靠近卻害怕靠近的恐慌。有時候,還在夢裡幻想顧此以另一種身份的相遇,桃花流水,銀樓金舫,超越了萬仞的宮牆,她不是萬千寵愛加身的薛昭儀,他也不是受君臣之禮束縛的中郎將。然而,如此這般的幻想,也不過是妄想。只能在醒時狠狠地歎幾聲,獨自吞咽了所有的悲涼。

  薛靈芸知道。

  蒼見優也知道。

  他們不過是遭到命運的戲弄而無法反抗的棋子,唯有拼命地退,退回原來起步的地方。沒有誕生,也就無所謂死亡。

  他們能夠做的,只能是逃避。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波瀾和欲望。

  那一日,薛靈芸帶了紅萱,到景嵐宮探望莫瓊樹。莫瓊樹的貼身宮女浮煙迎了她們,道:「莫夫人的身子弱,作息無定時,這會兒正睡著。」

  薛靈芸唯有悻悻地離開。

  在景嵐宮外,遠遠地便看見曹丕一行人,薛靈芸心中彆扭,端端地站到一旁,曹丕到了近前,算行禮:

  「臣妾參見皇上。」

  曹丕怔一怔,看著薛靈芸,仿佛與她闊別了許久。事實上,自從薛靈芸為了到天牢探望曹植而觸怒龍顏,她和曹丕之間,就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他們再不像從前那樣恩愛親熱,甚至很少在夜來閣歡聚。

  他們就像一雙有刺的仙人掌,縱然靠在一起,也無法消乘此間的距離。

  「平身。」曹丕做了一個起的手勢,面無表情,似乎應該舉步跨入景嵐宮的大門了,但卻又在原地佇立著。

  他低頭。算抬頭。晶瑩的雙眸,含情帶怯,一派閃爍的欲言又止。

  但終還是錯開。

  曹丕在景嵐宮裡坐了。獨特的象牙裝飾的椅榻,雕著慵懶的芙蓉花,半透明的屏風,擋著門外偶爾投進來的颼颼涼意。

  莫瓊樹仍睡著。

  即便是浮煙去通報了說皇上駕到,她卻只是翻了個身,又閉上眼睛,道:「你就告訴皇上,說本宮身體不適。」她原本就是任性恃寵的人,如今再加上腹中的龍種,那大膽的顏色自然更誇張了幾分。而曹丕也不生氣,便在正殿裡坐著,心想,朕難得清閒,便耐著性子等她睡好了,過來陪朕下幾盤棋。

  他總是喜歡和她對弈。

  在皇宮裡,精通棋藝的人雖然不止她一個,但精通棋藝又不會給自己留半分薄面的,大概就唯有她了。

  曹丕坐著坐著,有些倦意,便開始打起盹來。朦朧中帖正殿大門輕輕關閉的聲音,屏風背後的光線又暗了一層。

  曹丕沒有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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