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三六


  對方欣然回禮,道:「蒼少將。」

  峰迴路轉。

  半個月前,就在夜來閣的那一場鴻門宴上,當薛靈芸的匕首幾乎要刺穿蒼見優的脾臟時,蒼見優敏捷地避開了。

  不但避開,還制住了薛靈芸。

  看這女子眼神瘋狂,表情木訥,蒼見優原本就狐疑得很。紅萱出於本能地上前想制止蒼見優,卻驚覺薛靈芸的眼眶裡那一圈猩紅的血絲,便告訴蒼見優,在天牢的時候,她也見管植如此這般,而薛靈芸總一再地強調曹植的言行舉止有異樣,他們便推測薛靈芸的突然發狂也是另有乾坤。

  於是他們立刻找了太醫。

  太醫證實在薛靈芸的體內有一種奇怪卻並不生僻的毒,毒性尚淺,中毒的時間不超過半月,恰好就是薛靈芸接近盧雨蟬並且要蒼見優暗中調查她的那段時間。蒼見優覺得事有蹊蹺,索性將計就計,要太醫隱瞞了當夜發生的事情,然後再上演一齣詐死的戲,將自己由明轉暗,既方便行事,又可使敵人對他不再有戒心。

  由始至終,薛靈芸都不知道。

  當晚她的神志混亂,根本無法清楚地記得事情的經過,只是在看到那一攤假造的濃血,還有詐死倒地的蒼見優的時候,刺痛了記憶最深處的那根弦。算以為,自己真的殺了蒼見優。劇烈的悲痛困住了她,她忘記了思考為何紅萱開始對追查盧雨蟬一事這樣上心,忘記了分析紅萱怎會變得那樣精明通透,仿佛知道許多事。

  其實,都是蒼見優在背後告訴紅萱應該怎樣做。

  一次又一次,看著薛靈芸那樣痛苦,紅萱都忍不住想要將真相衝口而出。但蒼見優卻說,知道的人越少,對自己越有利。像薛靈芸那樣刨根問底的潑辣個性,有時候,太魯莽了,反倒容易出差錯。他說,他不願總是將薛靈芸牽扯在那些複雜又危險的事情當中,她應當像普通的嬪妃那樣,只是在御花園裡觀景散心,思忖著如何討皇帝的歡心,過安然華麗的生活。

  這也是紅萱所希望的。

  所以,終究還是忍了沒說。

  而為了得到配合,也避免將來揭穿真相的時候落個欺君的罪名,這圈套,必須要當今天子點頭。只是,蒼見優擔心自己未必能說服驕傲的帝王,便轉了個彎,將事情稟明皇后,再由皇后向曹丕說情。

  曹丕對蒼見優的計劃持懷疑的態度,但最終,還是給了他這次機會。

  首先,以中毒為名,釋放曹植。其目的是要讓幕後的黑手知道自己功敗垂成,倘若不肯善罷甘休,就必定會再有行動。然後,追查嫌疑最大的盧雨蟬,竟發現其兄長盧天峰與曹植之間的恩怨,這更加深了盧雨蟬的嫌疑。所以,在苜蓿園,當薛靈芸和曹植談話的時候,紅萱便按照蒼見優事前的吩咐,故意要盧雨蟬知道,他們已開始懷疑她,懷疑盧笛,甚至連皇上也在暗中調查盧家。這是試探,也是一場心理戰。後來,果見盧雨蟬回家向父親告知此事,一切便明晰了。

  從父女倆的對話中,蒼見優不但得知原來自己因為敗露了行藏而惹來殺身之禍,也偷聽到盧笛要盧雨蟬再次毒害曹植,並且想好了逃亡的時間和路線。蒼見優便偷偷地會了曹植。就在盧雨蟬對曹植下砒霜的前一天。

  起初,曹植震驚於蒼見優仍活著這一事實,後來,他更難以相信是盧雨蟬受父親的唆擺佈置了這一切,並會用致命的毒藥再次謀害自己。蒼見優說服了他。全當是一場賭局。賭盧雨蟬到底會不會狠下毒手。所以,當那壺酒被端進書房的時候,掂量,啜飲,不過是假像。

  待盧雨蟬離開書房,他們再以銀針一試,酒中果然有毒。

  蒼見優亦翩然地從屏風後走出,道:「王爺現在是否相信卑職所言?」曹植不由得扼腕,道:「接下來要如何做?」蒼見優遞過羽林騎的令牌:「卑職先行攔阻盧笛,便請王爺點備人馬,前往城東五裡處山神廟會合。」

  山神廟已成廢墟,連片瓦遮頭亦不能,如何能掩蓋得住逃亡的一干人等。他們束手就擒。盧笛通紅的眼睛裡依然含著仇,鎖鏈銬住雙手的時候,依然不忘痛駡盧雨蟬。他以為盧雨蟬欺騙了他,他從未想鉤叛他的,會是他最親的人。

  盧雨蟬眼看著曹植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百樣的感情,最深刻的,竟是喜悅。

  兩行清淚奔湧而出。

  同時,腹中絞痛難當,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轟然倒地。在場的人都驚愕不已。曹植沖上前抱著她輕飄飄的身子。她望著他,擠出一個艱澀的笑容,然後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那一個瞬間,再也沒有任何牽動。

  手無力地垂下。

  蒼見優心中一凜,走到盧雨蟬乘坐的馬車前,掀開簾子,整潔的木板上還零星地散落著白色的粉末,用手指輕輕一撚,道:「砒霜。」

  曹植一聽,將盧雨蟬摟得更緊了:「你為何這樣傻。」

  然而,香消玉殞的女子卻再也無法開口告訴他,要親手謀害一個自己深深愛著的男子,是怎樣錐心斷腸的痛。

  寧可為他殉情。

  也不願再獨自苟活於世。

  薛靈芸已有數日沒離開過夜來閣。皇上召見她,算假稱身體不適。紅萱勸慰她,也只是隔靴搔癢。她迅速地消瘦。原本就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如今仿佛幾絲微風吹過就要折斷。面色也不見紅潤,但卻還是故作堅韌地表現出悠然和藹的姿態。

  以虛假的笑容來粉飾內心真實的疼痛。

  直到某日。

  紅萱在大門外,面帶喜色地喊道:「昭儀,您看看是誰來了。」薛靈芸正捧著一杯隔夜的茶,看那茶葉如扁舟浮在水面上,聞聲,便緩緩地抬起頭,強烈的陽光教她有瞬時的不適應,她眯縫著眼,慵懶地將頭別過去。

  沒有看清楚站在門口的到底是誰,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薛昭儀。」

  頓時。

  呼吸懸在半空,表情凝住了。手中的茶杯轟然砸在地上,水花四濺。薛靈芸踉蹌著站起來,迎上那強烈的日光,一步一步地邁向前。

  那道身影,猶如閃電,劈開了黎明前的黑暗。

  是做夢嗎?她問自己。可是,做夢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能擁有這樣活生生的一個人,哪怕片刻,片刻也能成永恆。

  就那樣,薛靈芸站在蒼見優的面前,輕輕地伸出手去,撫上對方的面頰。分明的棱角,俊俏的五官,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溫度。然後,猶如夢遊一般,將頭靠在蒼見優起伏的胸膛上,帖他有節奏的心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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