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二六


  仇蘭涉怒道:「你若是不能醫好我的臉,我便沒有必要再活下去,到時候,我索性將你的事情全抖出去,要你給我陪葬。」

  魯延良害怕得很,只想先穩住仇蘭涉,便答應她儘快找出解決的辦法。然後欲拂開仇蘭涉的手,三十六計走為上。可仇蘭涉卻還是抓著他,說一些威脅的話。他不耐煩了,用了力氣,抓了仇蘭涉的手向後摔,沒注意到堤岸濕滑,仇蘭涉一個趔趄便往水裡跌去。他連忙伸手去拉,這一拉,就將兩個人的位置調換了,他自己反倒落進了水中。大概是因為糾纏的力道,他落水的地方和堤岸隔開五六米遠,他是旱鴨子,撲騰得水花四濺,仍然抓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仇蘭涉亦不懂水性,只能站著眼看著他掙扎得沒了力氣,沉入湖水裡。

  等仇蘭涉失魂落魄地回到明月樓,才發現自己佩戴的御賜之物赤琉靈犀扣只剩下一半掛在腰上,另外那半已不知所終。她料想是跟魯延良糾纏的時候弄掉了,可是眼看已到五更天,她擔心若再回頭去找,會被人發現,索性就將剩餘的這半隻鴛鴦拿到御花園隨處扔了,心想,若是以後被誰問起,就一口咬定那靈犀扣早已丟失,無從對證,誰也奈何不了。

  只是。

  午夜夢回,總要看到魯延良落水的那一幕,他的絕望,怨恨,都在冰涼的湖水裡掙扎。再看看自己,用盡了辦法都不見恢復的容顏,仇蘭涉整個人已然崩潰,所剩的,只有那一堆白色的粉末。她遮蔽了明月樓裡所有能映照出自己模樣的東西,時而哭,時而笑,又不准任何人請太醫或者將消息洩露出去,終日躺在榻上,吸食五石散。

  這一日。

  小宮女進來收拾打掃,看到仇蘭涉半人半鬼的邋遢模樣,便想要好心勸她,道:「昭儀,容貌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雖然重要,卻並非全部。再是傾國傾城的女子,容貌也是最留不住的。好比那新入宮的薛昭儀,眼下雖然風光,哼,但再過幾年,總是要衰退了去。」

  小宮女不懂得安慰人,原本一番好意,可是在仇蘭涉聽來卻句句帶刺。她踉蹌著從榻上下來,指著小宮女,怒道:「你說,薛靈芸到底有多美!小賤人,吃裡爬外,竟說她傾國傾城。好,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如何傾國傾城。」

  說罷,拿起桌上的茶壺,朝著跪地求饒的小宮女狠狠地砸去。光滑的碎片,散發著凜冽的寒光,猶如一柄刀劍的鋒芒。

  翌日清晨。薛靈芸帶著紅萱,閒庭信步地遊著御花園。水粉色的衫子浸在春末夏初的薄霧裡,帶著幽涼的柔軟。

  薛靈芸道:「紅萱,這園子裡,是不是除了蘭花,別的花都能任意採摘的?」

  紅萱忍俊不禁,道:「是的。除了莫夫人,就再沒聽說哪位嬪妃惜花如命了。」薛靈芸便揚了揚眉,開玩笑道:「不如我也去向皇上討個情,就說我喜歡……喜歡……什麼花呢?」

  「菊花。」紅萱嬉笑著接道,「菊花清雅。所謂人淡如菊。」

  薛靈芸搖頭:「不好。那是清明上墳的時候用的。」

  說罷,兩個人都盯著對方,掩著嘴彎腰笑起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回蕩在清晨幽靜的花園裡。即便隔得很遠,也能聽得真切,讓人不由心中輕輕一漾。這時候,薛靈芸看到迎面走過來一名女子,用紗巾蒙著臉,步伐很急促,落腳也似乎很用力。

  薛靈芸正納悶,對方已經走到面前,突然,竟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匕首,杏眼圓睜,朝著薛靈芸狠狠地撲過來。

  這措手不及,誰會想到。

  薛靈芸慌得赤手迎過去,抵住了對方的胳膊,但匕首還是落下來,就在手背上,劃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紅萱從背後撲過去抱著那女子的腰,但那女子猶如發了瘋一般,力氣大得出奇,竟然將紅萱甩開去。紅萱撞到旁邊的石頭上,疼得幾乎站不起來,只能嘶聲喊著,有刺客,有刺客。

  蒙面的女子撇開了紅萱,便又向著薛靈芸撲過去,一邊還喃喃地低吼著:「小狐狸精,我要毀了你這張臉,看你還怎麼迷惑皇上。」

  「啊——」薛靈芸趔趄著跌坐在地上,眼看躲閃不及,只能抱頭尖叫。但是,一切似乎突然靜止了。薛靈芸從指縫裡向外看,看到的臉,已然換成了蒼見優,只見他滿臉驚惶地低下身來,道:「屬下來遲,薛昭儀受驚了。」

  薛靈芸心中一動,幾乎要哭出來,再看剛才行兇的女子,此時像個沙包一樣摔倒在旁邊,臉上的薄紗已經掉下,露出蒼老蠟黃又帶著紅色溝壑的皴裂皮膚,薛靈芸嚇了一跳,輕道:「那是仇昭儀嗎?」

  可此時蒼見優卻全然不管那發了瘋的人究竟是誰,只從懷裡掏出平日隨身帶著的金創藥,捧著薛靈芸的手,道:「別動,這傷口若不及時處理,會化膿的。」

  薛靈芸一怔,看著蒼見優輕蹙的眉心,那嚴肅甚至凝重的表情,將他的模樣襯托得更加英俊。她忽然有些失神,腦子裡瞬間擠滿了跟他有關的畫面。不自覺地,臉竟也微微紅起來。便在他們都以為相安無事疏忽大意的時候,滿懷怨恨的女子踉蹌著站了起來,並且依然用那鋒利的匕首,沖著他們呼嘯而來。

  蒼見優是背對著仇蘭涉的。

  當薛靈芸的一個「小」字剛出口時,他仍然聚精會神地替那道不屬於他的傷口而心疼。所以,第二個「心」字還在嘴邊,再要抵擋已經來不及。

  還只是回轉了身,匕首卻已經撲到面前,不偏不倚地,插進了蒼見優的胸膛。

  血色暗紅。

  從淡青的衣襟裡,如瀑布順流而下,染紅了面前一大片。蒼見優雙膝一軟,跪下去。薛靈芸扶著他,幾乎將他攬進懷裡。這時候,哪怕是有無數的刀劍遠遠近近地刺過來,她也不要再抵擋了。

  就那樣,將男子死死地攬在懷裡。

  淚雨傾盆。

  仇蘭涉通紅的雙眼露出更愉悅的凶光,再次舉了刀,卻突然聽見一聲怒喝。她扭頭看,赫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帝王。

  她的動作有片刻的停頓。

  曹丕隨行的侍衛已然奔湧上前,將她制住,將蒼見優和薛靈芸緊緊地環在當中。曹丕急忙走過來,一面喝道「傳太醫」,一面將薛靈芸扶起來,痛心道:「朕來遲了。」旁邊遭大風刀架了脖子的仇蘭涉聲嘶力竭,呼喊著吾皇萬歲,可曹丕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薛靈芸呆呆地看著逐漸昏迷的蒼見優,連片刻也捨不得將目光挪開。紅萱趁著眾人不備,偷偷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方才恍恍惚惚地清醒過來,對曹丕道:「臣妾受的只是小傷,不打緊。」說罷,聲音哽咽起來,「可是,蒼少將為了救臣妾……」

  曹丕連忙安慰:「太醫馬上就到了。夜來,先隨朕回宮休息。」

  不。不。一千個不。一萬個不。薛靈芸使勁地搖頭,剛剛止住的淚水,便又落下來。太醫怎麼還沒有到呢?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血越流越多,有一些,甚至開始凝固。他會死嗎?這一次,就在自己的面前,閉緊了雙眼再也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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