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深宮·美人夜來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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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暮春。 御花園中,亭臺樓閣,崢嶸縹緲。萬紫千紅的花,開得遍地妖嬈。再擺上一桌佳餚,脂粉混著美酒的醇香,風光無限。 曹丕坐正中的位置,左右分別是郭後與莫夫人。薛靈芸坐在敬淑媛的旁邊,對面是陳尚衣。那女子可以對著任何人笑得花枝招展,可是一旦目光落到薛靈芸的身上了,立刻就能在笑容裡多加兩把利刃,像是恨不得薛靈芸喝下吃下的全都淬著封喉的毒。 薛靈芸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本來是預備給仇昭儀的,可她因身體不適向皇后告了假。陳尚衣便說了:「這樣的酒宴,仇昭儀素來不愛缺席,如今這一病,想必後悔都來不及。」 眾妃嬪便嗔她:「別人的事情,關你什麼事。」 在座有大半的人皆對這陳昭儀的聒噪跋扈頗為不滿,因而總是巴不得她能收斂了她那把敲鑼似的大嗓門。但她們也都知道陳尚衣除了無理取鬧就沒有做過太偉大的事情,她是典型的自認聰明卻聰明不足,這樣的人,在後宮是最容易被看穿,也最不容易構成威脅的。 那一日,春風和煦,其樂融融。 曹丕時不時地開懷大笑。眾妃嬪亦是表現得謙恭友愛。睦寧的氣息感染著景色亦醉人。剛入夜,皎皎的明月便上了梢頭。即使曲終人散去,留下的也是一地芬芳。 疏影暗香。 唯有紫堇宮明月樓,漆黑一片,透著詭異和幽怨。那便是仇蘭涉的住所。宮中傳言,紫堇宮風水欠佳,因而住進去的妃嬪們無論初時怎樣風光,總難以維繫,她們就像一條條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寂寞地住在那裡,不算失勢,但也無法大紅大紫。譬如已經死去的段巧笑,以及這位仇昭儀。 仇蘭涉已年近三十了。比不得陳尚衣、薛靈芸的年輕美貌,也不及皇后、莫夫人的才情端莊。所以,陳尚衣說,每次像那樣的酒宴,仇蘭涉必定盛裝出席,為的就是想重新引起曹丕的注意。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出現。 誰都不清楚個中內情。 仇蘭涉坐在梳妝鏡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眼眶中,是盈盈的淚水。比起數天前,她此時已平靜了許多。 數天前。 某個酣夢初醒的清晨,仇蘭涉突然發現鏡中的自己變得枯黃,猶如一個曬乾的橙子,而且原本光滑的肌膚上,多了許多紅色的顆粒,像小孩子出水痘一樣,但卻沒有痛癢的感覺。她慌起來用指甲去擠,結果,那些顆粒破了,流出水,皮膚變得粗糙發紅,她的臉就像一片加速生長的草地,開了越來越多刺眼的花。 仇蘭涉嚇得尖叫起來,摔破了銅鏡,胭脂水粉推落一地。 誰都知道,在後宮,容貌對於一個女子的重要。原本就已經失勢的她,如果連容貌也毀了,無疑是雪上加霜。 宮女們亦是嚇慌了手腳,跌跌撞撞要去找太醫。 仇蘭涉紅著眼睛,喝住了宮女,似哭非哭地怔了半晌,咬牙切齒道:「去找魯延良魯太醫,要他夜晚三更時分入宮來,在冼色湖畔的竹林等我。切記,不可聲張。」 那是魯延良被人發現浮屍于冼色湖上的前一天。 而事實上,仇蘭涉與魯延良,在私下裡碰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仇蘭涉回想他們第一次在冼色湖畔見面的情形,也是這麼深的夜,魯延良穿過竹影暗香,款款地走到她面前,她還有些微的怔忡,雖然他不如曹丕那樣魁梧威嚴,也不如宮中許多年輕俊俏的侍衛那麼青澀可人,但他卻有他飄然的氣質,她不由得看癡了。 魯延良道:「仇昭儀,您要的東西,下官帶來了。」說著,便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布袋,「老規矩,初次交易,宮女是不能替主子出面的。所以,只好勞煩您親自來一趟。下官這是為了好確認,以免有宮女欺瞞著,在背後暗箱操作,希望昭儀能諒解。日後,若昭儀還要這東西,便直接告訴下官,下官可以親自送去明月樓。」那魯延良倒也狡猾,他在宮中販賣五石散若被發現,是殺頭的大罪,所以便自己定了規矩,初次交易,必須得由主子們親自與他見面,那樣他便能掌握究竟是哪些嬪妃頂著欺君的罪在服用五石散。她們知道他是交易的源頭,他便也知道她們有那樣一條不可告人的秘密,彼此相互牽制著,誰都有籌碼,便都小心翼翼地保守這個秘密,自然有保障得多。 後來,在那樣的基礎上,往來交易就更頻繁了。 魯延良給仇蘭涉的,乃是宮中明令禁止任何人服用的五石散。純白的粉末,只要輕輕地放在鼻子底下吸上幾口,立刻就能使人如臨仙境,忘掉所有的哀愁煩惱。但那卻也是致命的毒藥。一旦吸上了,就如同掉進無底洞,難以自拔,若強行戒除,其痛苦猶如割肉剜心;若不慎吸食過多,亦有可能暴斃。而長期地倚賴這種藥粉,只會使人意志消沉,身體亦逐漸地被磨蝕,變得孱弱,隨時可能死亡。 因此,皇令早已昭告了天下,禁止售賣及吸食五石散。 然而宮中的嬪妃裡,仇蘭涉不是唯一一個沉迷于五石散的,她們借藥粉麻痹自己,從而不去想這深宮暗無天日的生活,不必為了寂寞而痛苦。五石散就好比是皇上的一個幻影,吸食了,閉上眼睛,就如同跟那勇猛威嚴的男子交纏。 夜夜貪歡。 這種情況,在暗地裡已經持續了近一年。直到兩個月前,魯延良告訴仇蘭涉,他正在研製一種新的藥粉,可以混合在五石散裡,服食之後,不但能給人飄飄欲仙的快感,又可以令女子的容顏煥發光彩,青春永駐。 仇蘭涉無法不心動。 起初,藥粉吃下去並沒有任何不妥,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變年輕了。可是,如今情況突然急轉直下,仇蘭涉唯有偷偷地約見魯延良,想要他醫治或給出一個解釋。但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易跟五石散有關,若是堂皇地要魯延良以太醫的身份到明月樓診病,怕引起別人的關注,從而洩露了她的病因。她只能在冼色湖等他。 魯延良如約前來。 三更時分,魯延良行至湖邊,看見仇蘭涉,便狡黠地一笑,躡手躡腳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了她,呢喃地喚,美人。 仇蘭涉心頭一震,回想幾個月前的某天,魯延良送五石散到明月樓,恰好她正在榻上迷醉得雲裡霧裡,後來不知怎的竟交纏到一起去,因而開始了彼此間暗渡陳倉的關係。之後,往來更是頻密,有時候在明月樓,有時候甚至就在這僻靜無人的野地。 彼時。 仇蘭涉輕輕地轉過身,就著月光,魯延良被狠狠地嚇了一跳,驚道:「你的臉……」仇蘭涉目光凜冽,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是,是那些五石散?」魯延良戰戰兢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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