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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素潔道:「主子交代下來怎麼樣做,我們盡力完成她的要求便罷了,豈容我們辯駁?」

  我聽她語氣中增添了幾分無可奈何,不由感覺奇怪,皇后一向以寬厚待人著稱,想來不會用此等手法來為難素潔,便走了進去,道:「是什麼事讓大家如此為難?」

  屋內眾人見是我到,又跪了滿屋,叫她們平身之後。素潔揮手讓眾人退下,這才告訴我道:「娘娘,皇后娘娘雖出於世家,但對衣物原也不是如此挑剔的。

  最近卻不知怎麼啦,凡製成的夏裝皆要求內表不得露一絲線頭,以免損傷皮膚,所有衣物,皆以寬大舒適為要。」

  我沉吟道:「既寬大舒適了,就不能凸顯身材美態,她不會不知這一層的……」

  素潔便道:「我們司制房送去的衣服,大都被打了回來重做。如今夏日將至,司制房各宮夏裝皆未準備得好,又多了這許多工夫,奴婢也是一時情急之下便責駡了起來。」

  我笑道:「你已不是本妃宮裡頭的宮婢了,自然得有尚宮大人的樣子。」

  她則垂頭歎道:「原在娘娘宮內反而自在。自掌管尚宮局之後,千頭萬緒,卻發現原來尚宮之位也是不好坐的。」

  我微笑不語,只道:「近日聽聞各省上貢了不少上好的絲綢,本妃也該做兩件夏裝了。」

  難道我有這樣的好興致,素潔便領我到庫房,將所有布料的花樣呈給我看,又道皇后那裡今年選的全是輕薄綿軟的料子,卻要求如往年一樣在上面繡上複雜的花樣,真是讓司制局的人為難。

  我隨便挑了兩塊布料,讓她交給司制局的人,為我製成兩件束腰長裙。

  回到呂祥閣之後,我便讓粟娘暗暗喚素環過來問話。素環現在是昭純宮任二等宮婢,一直未得提升,與她當初的願望自是不符,幾次隱隱提出要回我這邊任事。我只是勸她安心做事,如有機會,定會讓她回來。她是一個識趣的人,知道自己若無建樹,我便不會給她機會。但因她原來跟過我,皇后那裡便不會將太過重要的事交給她辦,所以她也一直沒機會。

  我讓她把皇后近日的行為舉止詳細道來,一點細節都不漏過,聽到的卻與素潔所講差不了多少。我只有叫她暗中留意,如有什麼,便立即來報。

  原想夏侯辰午膳之時來過,今天便不會來了,沒想到用過晚飯之後,康大為又過來傳了聖旨,說是皇上今晚要過來昭祥閣,讓我準備著。這種情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了。我略感奇怪,又不好問康大為,唯有自己暗自嘀咕。

  素靈為我挑了一件淺色雲霞的衣裳,又梳了一個偏雲髻,插上一隻織金鑲白玉的簪子,這才笑道:「娘娘,您看看,如果走了出去,娘娘必定奪人眼球呢。

  我掃了她一眼,心想在夏侯辰的眼裡,我只怕裝扮得再豔麗都沒有用。自上次我與他發生爭執之後,私底下,我與他之間便連假裝的融洽都沒有了。我與他的關係惡化,有時我卻不得不想,若時家當真倒臺,皇后被廢的話,他便不再需要我了。只怕下一個被他除了去的人,便會是我。

  我又該如何,又能如何?

  這個念頭一旦生起,便如毒蛇一般咬噬我的心。我對著鏡子怔怔地出神,連素靈在我耳邊一連叫了好幾聲我都沒聽見,直到素靈不管不顧地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才發現,夏侯辰不知何時遠遠地站在了門邊。從鏡中望去,可見到他的面頰隱在燈影裡,如石雕一般,眼眸黑如點漆,暗暗沉沉的,看來他今日心情不好。

  我忙回頭跪下向他行禮。叫起之後,他大步地踱向寶椅,坐了下來。康大為使眼色叫一干人等退下。我笑著端了碗粥給他,「皇上,臣妾叫司膳房熬了胡桃米粥過來。近日雨水增多,濕氣增加,人大多昏重倦怠。此粥有舒緩腸胃,止汗補虛之功效,皇上您嘗嘗?」

  夏侯辰接過碗,用湯勺舀了一勺米粥入嘴,細細地品了品,半晌沒有出聲,又過了半晌,方把湯勺丟了入碗,道:「想是尚宮局呆得久了,侍候人的種種,你總是高人一籌的。」

  我心中一跳,見他面無表情,心道又不知碰到了他哪根神經了,便小心地道:「皇上,您若是不喜,臣妾便另換了其他的來?」

  他道:「不必了……」接著便問我,「今兒去了哪裡?」

  我笑道:「皇上今兒午膳之後,臣妾見左右無事,便去尚宮局挑選夏裝,其他的,便沒去什麼地方了。」

  我心中暗暗奇怪,心想這人從來不問這些,今兒卻怎麼啦?

  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忽道:「原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卻原來也駑鈍……」

  我心中暗暗一突,忽地抬起頭來望他,卻見他黑色的眼眸在燈光照射之下有寒光冒出,仿若千年寒玉。忽然間我解開了所有的疑惑,忙跪了下來道:「皇上,臣妾該死。」

  他便淡淡地道:「既已知道了,朕便不再多說,你應該明白,朕容不得絲毫的差錯。」

  我伏地道:「臣妾明白。」

  我趴在地上,只望見他站起身來,明黃色的靴子在我的眼前一晃,便消失在門邊。我想站起身來,掙扎了幾下,卻感覺腿腳酸軟,始終無法站起。素靈見皇上走了才進房門,見我坐在地上,忙跑過來扶我起身,問道:「娘娘,您怎麼啦?」

  我倚靠在她的身上,只感覺渾身發抖。冷汗從背部流了下來,被素靈摸到了,驚問:「娘娘,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叫太醫過來?」

  我搖了搖頭,道:「素靈,你給我倒杯熱茶,我喝了,便好了。」

  她忙給我倒了杯茶,我一把搶過,她驚呼道:「娘娘,這茶還熱著呢!」

  我卻一抬手,就把茶灌到了嘴裡。那滾燙的感覺略微減少了一些我周身的涼意。我想不到他狠起來,可以如此的狠。我原想他多少會顧及一些夫妻的情意,卻想不到他為了保全政權,可以狠成這樣!

  我站起身來,望著遠處的昭純宮,隱約可見到簷角的龍、鳳、狻猊,以及單翹重昂七踩斗拱。那裡一片燈火通明,在夜空之下,整個宮殿圍了一囤淡淡的光暈,仿如籠罩在光影薄霧之中,如此的富貴美好。那裡面的主人是否知道,她已被這個男人擺上了祭台?

  素靈擔心地望著我:「娘娘,是不是您說錯了什麼話,才讓皇上匆匆地走了?」

  我搖了搖頭,忽然感覺心灰意冷。我那一切的算計和他比起來算得了什麼,簡直上不了檯面!

  我與他相比,簡直就是小兒的智慧,就是以卵擊石。

  心灰之餘,我又燃起希望,是否如此一來,便能讓甯惜文平安?但一想起我求他之時,他狠絕的話語——如果他不在乎,又怎麼能救得了甯惜文?

  我心中忽地生出一個極大膽的想法:若我略向皇后提一提,她是否會放甯惜文一馬?這個念頭一升起,我眼前便出現了夏候辰冷硬如石的眼眸,若他知道,我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我是一個以自身的安危換取他人性命的人嗎?

  「娘娘,娘娘,奴婢給您沖了杯紅棗茶……」素靈的呼喚聲將我從恍惚之中拉了回來。她擔心地望著我,手裡捧著一個青瓷茶杯。我拿起茶杯,杯裡浮了幾顆小棗,色澤暗紅似金,在茶杯之中上升下浮,仿若我們的人生,不論怎麼掙扎,總被周圍滾燙的茶水操縱煎煮。

  我忽然將茶杯扔在地上。茶杯清脆的破裂之聲嚇了素靈一跳,她道:「娘娘,您怎麼啦?」

  我搖了搖頭,道:「素靈,把地上弄乾淨了,侍候我睡了吧。」

  也許睡上一覺,這一切便會如噩夢一般,醒來便毫無蹤影?

  我甚至想,他真正需要我嗎?還是只是需要一個障眼的工具?

  我如蛛網中的飛蛾,恰巧被他羅入了網中,到了最後,又怎麼能掙扎得脫。

  一連幾日,我都懶懶的,只躲在昭祥閣不出。天氣漸熱,暑氣漸重,素靈以為我病了,叫人燉了清火的湯給我。我也不叫破,更不想讓夏候辰看出什麼端倪來,便依了素靈,只詐作身體不舒服,整日不出。皇后那裡也告了假,讓她先掌控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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