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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那女獄吏變了花樣地叫人弄了各樣小吃給我,我也吃不了幾口,急得她直道:「娘娘,您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別令堂尚未救出來,您倒先倒下了。」

  我道:「也不知他們會將什麼加諸娘親身上。娘親脾氣一向強硬,如受了委屈……」

  感覺眼中有淚滑下,滴落在素白的棉襖之上,轉眼被那極易吸水的布吸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大片的淚漬。

  女獄吏深感同情,唯有陪著我流淚。

  兩三日不能安枕,讓我疲憊不堪,晚上終於睡下了。剛閉上眼,卻被人推醒,睜開眼一看,天已經大亮,再抬眼望去,卻是那女獄吏站在我的床前。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充滿希望地道:「有消息了嗎?」

  她搖了搖頭,告訴我:「娘娘,你妹妹托人送了東西給你……」

  「她沒來?」

  「沒有,是托了一個小廝送來的,全是一些吃食,娘娘請看……」

  竹籃子裡裝了兩隻胡餅,幾碟小菜,簡簡單單,一目了然。我知道凡送往我這裡的東西,都得經過獄吏的檢查,便翻了翻給她看。

  她卻笑道:「娘娘放心,這些我都看過了。你這妹妹倒也奇怪,娘娘入獄這麼多天不見她來探望你,如今才使人送來這等粗劣的東西……」

  我微微一笑,伸手從籃子裡拿了一塊胡餅,「你吃慣了這東西感覺不到什麼,可我卻感覺稀奇。我可有許多年沒吃過這東西了,還是自家妹妹懂得我的心思。」

  那女獄吏見我露出笑容,便怔了一怔。我含笑望著她,緩緩掰開那個被烤得焦黃燦爛、香氣撲鼻的胡餅,拿出胡餅裡面夾著的那樣東西,輕輕地晃了晃。只聽得那黃金制就的鈴鐺清脆作響,在寂靜的牢房中傳出老遠。我瞧見她臉色倏地煞白,便輕輕地撫摸著那雕有五子登科的長命鎖,輕聲地道:「粟娘,聽聞旁的人稱你一聲粟娘,我便也跟著她們稱你一聲粟娘。這樣東西,想是從他一出生開始就從來沒有取下來過。根據民間習俗,直至他長大成人,這樣東西會保佑他長命百歲,是不能取下來的。瞧這東西製作精細,花紋雕刻生動,竟趕得上宮中司制房手藝了,想是你花了不少的心血才找到人打造的吧?」

  女獄吏身軀搖搖欲墜,用不可思議的眼光望著我,仿佛看著一尾毒蛇。我輕歎一聲:「粟娘,本妃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誰叫你與李大人的關係好。我知道,是他叫你看著我的。這幾天讓你沒日沒夜地辛苦,本妃當真對不住你。」

  她苦笑:「原來你的焦灼憂慮以及整夜的失眠,全是演給我看的,好讓我把這消息傳給李大人,讓他放鬆心防。我想,你把一切皆已佈置好了吧。」

  我笑了笑,輕輕搖著那黃金的鈴鐺,那樣的清脆悅耳,如果由胖胖的小娃娃戴著,該是多麼的可愛。

  我道:「你已有好幾天未曾回家了吧?可憐了這雙稚子。本妃聽人說,一個母親為救她的孩兒,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可不知你是否如此?」

  她臉色一片灰敗慘然,只道:「李大人看錯了。李大人說要我保護你,別讓人給殺了。依我看,該保護的不應該是你。無論何時何地,你都有辦法保護自己。」

  我神色一黯,「粟娘,我所呆的地方,讓我無時無刻不如此,就像你一樣。無聲息的廝殺其實比明刀明槍的爭鬥並不遜色。你手上的傷疤,想是練功留下來的吧?你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獄吏。」我輕輕晃動手裡的鈴鐺,「我讓他們想了許多種方法,才找到你家的真正所在。」

  「娘娘說得對,母親為了保護她的孩子,的確是什麼都做得出的。娘娘要我做什麼?」

  在宮中多年,我慣會察言觀色,品評一個人的性格。我知道,只有拿住他們的軟肋,才能一舉中的,讓他們為我所用。觀察粟娘,用了我差不多十天的時間。我用盡所有的手段,博取她的同情,才讓她不自覺間放鬆了心防,透露她心之所系。像她這種人,屬於一個特殊的團體,就如康大為,死忠而毫無破綻,送銀錢給他們,只是白費工夫。但這種人也有感情,我唯有以此為突破口,賭上一把。因為據我觀察,這位粟娘職位權力比她表現出來的要大得多。

  我道:「其實本妃並不想難為你的,但本妃沒有其他的辦法。本妃不會讓你做其他什麼,只要明天你在有人強行提審我之時,晚半個時辰向上報告便行了。」

  粟娘想不到我花了這麼多精力,所提的卻是一個這麼簡單的要求,眼中有懷疑之色,道:「當真只是如此?」

  我把那長命鎖歸還給她,見她撫了撫,極珍惜地放入懷裡,才道:「只是如此。要不然本妃會讓你做什麼?以你的職權,相信你能做得到。」我慢慢地道,「以你的職權,也只能做到如此。」

  她拱手向我行禮,「好,這一層奴婢倒做得到。」她停了停道,「奴婢不明白,李大人奉皇上的旨意在查這件案子,需要你這麼做嗎?」

  我道:「粟娘,如果此案真的與我有關,你說我會如何?」

  粟娘一驚,眼光如閃電般地在我身上掃了一圈,「這個不是奴婢能妄評的。只是皇上與娘娘繾綣情深,奴婢相信皇上會對娘娘網開一面的。」

  「他是皇上,有許多事他不得不做,何必讓我的事煩擾他?」我眼望於她,「你放心,明天要你做的,僅是如此而已,絕不會讓你惹禍上身。」

  我在床榻之前坐下,一笑,「本妃還要睡一覺,你幫我守著,別讓人打擾。明天這個時辰,你辦到了本妃讓你辦的,你可愛的兒子便會好好地在家裡等你了。」

  這一次,我倒是一閉眼就睡著了,朦朧中聽她說道:「這個女人倒真是……」

  我沒聽清楚她說什麼,只感覺這一覺睡得極香。

  第二天醒來,我只覺神清氣爽。原來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感覺就是如此,真不知道這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自己是怎麼挨過來的。想是知道就快出了這個牢籠,所以才挨了下來吧。

  第二天卯時剛過,我便梳洗完畢,用過了早膳。此時剛剛破曉,從狹小的牢獄窗戶望出去,只見大雪稍融,有一些雪塊隨著陽光的照射墜落於地,隱隱可聽見沙沙的落地聲。

  我睡得甚好,但粟娘看上去就睡得不大好了,對自己兒子的擔心,對今天的擔心,讓原本身體健壯的她容色憔悴。我只做不知。或許她心底早把我歸類為惡毒至極的女子,自入牢獄以來,對我的真心實意的關懷都是白費了。

  我原沒有朋友,以後也不會有朋友。她這樣對我這樣看我,我倒是毫不可惜。所謂的情感,除了拖累我之外,再無其他的用處。

  卯時三刻,隱隱傳來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粟娘緊張地望著我,我端起床頭案幾之上的茶杯飲了一口,隨即聽到鎧甲因行走而互相碰撞的聲音,劍鞘與鐵鎧相擊的聲音,還有嘈雜的腳步聲。

  沒有人攔阻,因有人道:「奉皇后娘娘懿旨,著信王提審犯妃寧雨柔,任何人不得阻攔。」

  那一群人走得急,鐵鎧碰在鐵欄之上,那聲音聽了讓人牙根發酸。空曠的牢房回蕩著他們走動的聲音,重重倒影被牢房裡日夜不熄的燭光照耀著,映在斑駁的牆上,仿佛犬牙交錯,讓人生畏。

  粟娘想問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憶起自己的承諾,只得閉口不言。

  那一群人極快地來到了我所居之處。我的牢房門本就開著,倒用不著再行開門。我看見當中一人身著銀色輕鎧,腰佩寶劍,頭戴銀盔,正是藩王的打扮。而其他幾位,想必是他的手下。

  他手捧一封玉紙小簡,正是皇后平日下懿旨之用。他走進鐵牢,幾個人四處把守了牢門的四角,自然而然把粟娘逼出了牢房。

  「皇后懿旨,宣甯昭華入宮……」

  我跪下聽他宣旨,等他收好小簡,站起身來問道:「本妃的娘親,是否在你們那裡?」

  信王左手捂在腰間刀鞘之上,望著我微微冷笑,「甯昭華犯此大罪,還想僥倖逃脫?令堂早把一切和盤托出,只需押你在皇上面前對質,就算有皇上偏袒,只怕也保不住你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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