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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我後退幾步,身軀微晃,道:「不可能。定是你們屈打成招,才讓娘親胡亂說話。」

  信王久居邊疆,一身軍人氣質,頗不耐煩,「你自然不會告訴令堂。你利用令堂為你繡的香包做了什麼?令堂不知情之下,便和盤托出。她還以為可以幫你擺脫牢獄之災呢。那五色梅有驅蟲作用,卻有微毒,聞了有引人腹瀉的功效。本王這麼說,你明白了吧?」

  我面若死灰,望著信王,「聽聞王爺在東南邊境治軍嚴密,頗受軍民愛戴,想是不會為難一名無知老婦的吧?」

  信王冷冷地道:「你當本王是什麼人?令堂好好地在宮裡頭呆著呢,有令妹的照看,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點了點頭,他揮手想派人上前鎖拿,我道:「王爺何必驚慌?本妃手無縛雞之力,自跟你們去了便是。」

  信王微一遲疑,便停了下來。

  我踱到床榻邊上,似是要拿起橫在床榻上那件披風,卻猛地抽出被披風蓋著的一把精光閃亮的小刀,橫在了脖子之上。眼眸回轉,我望著信王詫然的目光,道:「王爺,臣妾既犯此大錯,無顏再見皇上,你轉告皇上,臣妾多謝他的厚愛。」

  牢獄內驚呼聲、倒吸氣聲此起彼伏,我看見粟娘著急地在外圍踱步,幾次想推開守衛沖進門來,終不能夠。

  信王常居軍旅,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連連勸道:「娘娘,事情尚未查清,你何必如此?」

  我對信王道:「信王,既已證據確鑿,臣妾無話可說。」

  刀子在另一個胡餅之中夾帶進來。當時粟娘被那長命鎖吸引住全部的心神,自然不會再去查另一隻胡餅。

  有時刀子不需要大,只需鋒利便成。

  我一揮小刀,只覺頸部有液體流下,想必鮮紅色的液體浸滿了素白的衣裳。屋頂在我眼前逐漸模糊,我聽到粟娘大聲地道:「快叫御醫,娘娘,你不能死!糟了,沒有脈搏了……」

  留在我心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希望一切都順利才好。

  第二十九章 沉沉浮浮 終得以逃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道:「妹妹,怎麼還不醒?應該醒了吧?」

  那是娘親的聲音,一種狂喜侵入我的大腦:我成功了嗎?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隱約見到一張驚喜之極的面容,「妹妹,你醒了?終於醒了!你可睡了差不多七天了。」

  我想說:「七天,豈不是我們定好的日子?」可才開口,卻發現聲音嘶啞,喉嚨有如被粗沙子劃過。

  娘親忙扶住了我,「妹妹,你躺好了。你剛剛吃了如此傷身的藥物,得慢慢調養才行。頸部的傷口倒是輕傷,娘親早叫人給你包紮好了。」

  夏侯辰自以為讓李大人派了最好的人待在我身邊,對送給我的物品一一加以檢查便萬無一失,卻沒想到,一些特殊的藥物還是夾雜在食物裡送了進來。今天送一個加了白芪的糖餅,明日送一罐滋陰補陽的煲湯,有時送的衣服用香薰染過……我便依時而為,讓這些藥物在我身上漸起作用,直至最後一道胡餅與那幾樣小菜。胡餅表面本該用芝麻,可送給我的胡餅上貼的卻是西域產的曼陀羅籽。粟娘對我的防範日益鬆懈,並隱隱有與我互稱姐妹的傾向,我卻在胡餅送達之際,給了她致命一擊,讓她對我既失望又畏懼,讓她把所有的視線轉向擔心她的兒子,讓她以為胡餅的作用便只是收藏她那只長命鎖,從而忽視了其餘的一切。聲東擊西之計,我在尚宮局常用,往往一擊即中,這次也不例外。

  曼陀羅籽與芝麻形狀相似,本比芝麻略大,一般人下藥,往往把藥物搗碎才混入食物之中,他們哪裡會想到,我竟讓人用原樣的藥物在她眼皮子底下送到了我的手裡?

  這樣東西有讓人昏迷的麻醉作用,其情狀如假死一般,再加上混和其他藥物,我才能得償所願,讓自己的呼吸停頓了十幾分鐘。其他人阻擋住粟娘的觀察,但此時,卻會放開一條通道讓她進來,讓她知道我的呼吸已經停止。這個時候,信王使人急慌慌地抬了我出門,奔向宮內御醫房,而她不能阻止,而是按我先前說過的話,推遲半個時辰向上報告。她的確做到了,這個時候報告剛剛好。

  時下年關將至,每年這個時候,總有各省前來送賀禮、上貢之人往來不絕。

  尚宮局每年這個時候是最忙的時候。春節之時,宮裡頭宴席連連,所需吃的用的不少,樣樣講究精緻,便都要各省送了上來。

  可前幾日的大雪封了通往京城的不少道路,讓各省上貢的人阻滯在路上。今天剛放晴,為免受到官衙貴罰,這些人便成批地趕著車隊進入京城。京師道路之上,到處是擁擠的人群,更有膽大妄為的盜匪趁機撈上一筆,可謂四處吵鬧非凡。而從宗人府送我往御醫之處,卻不得不經過一條擠滿馬車的大街,這時若有盜匪趁機作亂,也不足為奇了。

  信王所帶人馬只有十幾人,怎對付得了那些如潮的民眾?混亂之下,裝載著我的那輛小車不知所終,便也不是他能料得到的。

  我想,這一次真的連天都幫我。剛剛好昨日停了雨雪,今日便放晴,一切皆如我所料。事情進行得無比順利。皇后依我的話,叫信王來獄中提我,但是,我又怎麼能信得過皇后,信得過她的人馬?我告訴她的是,只要把我接出宗人府牢獄,來到御醫院,找一個相熟的御醫證實我的死亡,便可以李代桃僵地換了我出來,但我知道,說不定按此計劃我倒真正成了一個死人,所以,我唯有如此。

  她以為我會按計而行,為獲取我的信任,早放了我的娘親,只等著取我一命,再以畏罪自殺的罪名頒告天下,讓太后一案永遠塵埃落定,讓皇上不得不認同她的處理。她以為我處於獄中,手裡握的只是她一個把柄,因而只能全盤依賴於她。可是,我有一個好娘親,一個潑辣而性格與我相似之人。我給她的銀錢,足以讓她在外做生意,而且越做越大。有我在宮裡幫手,她有了自己的人手,因而,她並不只是一位光是富足的老太太。京城裡有兩間極大的繡房,繡出的東西精美華麗無比,皆是她在幕後操縱。她還兼做珠寶生意,讓人自各原產地收購殊玉,加工成形,製成釵環出售。有我在後作指導,款式自然與眾不同。

  而我早叮囑過她,為免惹人注意,她只在幕後策劃為好,並不要抛頭露面。

  我一向認為,若我出了宮,一定會比在宮裡好,再不用被夏候辰折磨,不用使盡了手段攀附上比我份位高的妃嬪。

  看來一切盡如我願。

  這次的昏睡,對我身體損害頗大。畢竟用的全是有些微毒的藥物,再加上頸部的傷,雖說大量的鮮血是割破纏在頸部高領之中的雞血所為,但我為求逼真,以便讓粟娘上前檢查之時看清我頸部皮肉翻轉的模樣,倒真用刀子割破了頸,讓人血混著雞血流了下來——傷口未用清水沖洗乾淨,沒有人能知道究竟割得有多深。

  至於我屍體的失蹤,則讓皇后與信王去煩吧。信王只知道要把我提到宮內,並不清楚皇后與我的協議,想必他已經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了。

  一想及此,我便微微地笑了。至於粟娘,我並未叫人動她那兩名孩兒,只叫人拿了他們頸中的長命鎖罷了。她幾天不回家是常事,等她回到家裡,發現一切如常,她會不會還恨我呢?

  我說過,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她的所作所為只為了完成李士元給她的命令,而我的所作所為,只為了求生存而已。

  養傷期間,我不時叫娘親上街打聽官府頒佈的告示,若真的頒下告示,太后之事元兇自殺身亡,我便可以稍微放鬆一下了。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信王親眼看到我自殺身亡,在皇后主持下親耳聽到娘親所述香囊的事,他便不會再懷疑這事另有內情。但即便再懷疑又能怎麼樣?我將此事已造成了事實,他師出無名,只得回轉邊疆。皇后沒有了我這個假想的對手,想必每日裡睡眠好很多。至於夏侯辰,我幫他這麼大一個忙,讓他既成功地擺脫了太后,又未起大的波瀾,他應該感謝我才是。

  不過,依往例來看,他依舊不會感謝我。

  這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我偶爾也會想想,太后到底是由誰人所害?既不是我,到底是誰放不過她?但馬上我便不再細想,太后仇敵滿宮,連她親手養大的皇上亦與她翻臉,我又何必在此事上再花心思?

  頸部的傷本不深,未傷及動脈,過了十幾天,便漸漸地好了。娘親每天為我熬湯,拔除體內多餘的毒素,毒漸漸除清,人也養得滋潤起來,居然胖了不少。

  娘親大感欣慰,告訴我道:「妹妹,你看你珠圓玉潤的樣子,十足十以前那樣。

  瞧瞧你在宮中這幾年,瘦成什麼樣了?」

  我自不會告訴她,我在宮裡頭吃穿用度雖俱是最好的,可每天思慮不停,哪會胖得起來?

  我斬斷了與宮裡頭的一切關係,那裡的人與事已不關我的事。我甚至連想都不願意想起。又過了十幾日,那些我原本去爭去搶去巴結的人居然都面目模糊起來。我想,再多一段時間,我便連想都想不起他們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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