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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從未試過笑臉僵在臉上是什麼感覺,現在我感覺到了。如果我面前有鏡子,想必那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我唯有垂了頭,思索是不是該做宮人們慣常做的事,跪下向他行禮請罪。可我實不知自己到底錯在何處。我已經努力過了,可為什麼都討不了他的好?

  手裡拿的布巾子冷了,室內雖溫暖,但我也漸漸感覺到了它的涼意。我正不知該重擰個帕子呢,還是奏請皇上安坐於寶椅之上,卻聽夏侯辰自坐回了椅子之上,道:「叫康大為進來,朕不用你了。」

  我心中吐了一口氣,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放鬆的樣子,只把略帶沮喪的神色表現在臉上,偷偷打量他的臉色,卻見他並不望我,簡直當我如無物。我唯有叫了康大為進來。

  我想,看來討好他的路還得再摸索摸索才行。

  康大為帶了兩名小太監為皇上梳洗,我略吐了一口氣。他一連在蘭若軒宿了三日,每次他梳洗的時候,我也叫素潔備水給我梳洗,當時光顧著思前想後了,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邊。我既打定了主意投靠於他,討好於他,便站在一旁看著康大為指揮兩名小太監給他梳洗,暗自記下了每一步。夏侯辰早晨梳洗不喜用宮女,帶了一個專門梳頭的太監,捧了個雕刻精美的剔紅堆漆圓盒進來,打開了盒子,裡面裝了銅鏡、篦子和象牙梳子等物。由小太監給他梳了頭,再捧面巾洗面,用青鹽漱口,再有小太監捧了皇上的服飾禦袍,明黃靴子等物一一穿戴上既可。我想,這和我清晨洗漱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我所用的東西繁瑣一點兒罷了,畫眉上妝他自不需要。

  正看得入神,卻聽他不耐煩地道:「朕既不用你了,你還杵在這裡幹嗎?還不自去梳洗,朕看不慣你蓬頭垢面的模樣!」

  我只得向他行了一個禮,走到另一邊叫了素潔過來幫我。

  他對著我的尖酸刻薄我聽著聽著已經習慣了,照了照鏡子,菱花鏡內映出的女子,鬢卻瓊梳,容消金鏡,臉上有淡淡的紅暈,和他所說的蓬頭垢面相差甚遠。我想,夏侯辰對著我的時候,是不是連常人的審美都轉變了?

  素潔一邊幫我梳頭,一邊道:「娘娘,皇上喜歡梅花,奴婢今晨便從梅花園摘了一枝過來,要不要簪枝梅花在您頭上?」

  被他連番冷語,我有些心灰意冷,便道:「不用了,那梅花你用了吧。」

  素潔便喜滋滋地答應了。

  從鏡子中望過去,素潔有一張乾淨的臉,純潔之中卻略帶風情。她對我一向尊重,即便對皇上有了那樣的心思,卻還顧及著我的想法,不敢露出太多。只可惜她手段始終不如素環。我心中暗自歎息,如果素潔與素環合二為一,以素環的機靈,加上素潔純潔的容貌,我為她牽線便也沒有什麼。但夏侯辰這時對我如此多疑,我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局面,我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自討苦吃。

  又想了想皇后那裡,便愁上心來,察言觀色便知,看來我與皇后再不可挽回。夏侯辰成功地讓皇后與我的關係破裂,皇后那裡我也不必再去了。一想到多日的努力皆化為烏有,我便懶洋洋的怎麼也提不起勁來,任素潔率了兩名宮娥給我打扮齊整。

  按例,皇上早朝,我要向他送行的。我來到偏廳,夏侯辰早已整裝完畢,坐在寶椅之上喝康大為遞給他的茶。見我進來,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一轉,諷笑道:「愛妃今兒個倒打扮得出挑,只是如要去皇后那裡,可就扮錯了妝容!」

  我一怔。我沒想過去皇后那裡啊。看了看身上,才發現我任由素潔給我穿上了一身彩虹紗的八破長裙,上身是嫩黃的衫子,繡著大紅的牡丹,不用看也知道把整個人襯得如水蜜桃般嬌嫩無比。知道自己水平還未夠,還未能把他討好得舒適,我便不多做辯解,只道:「皇上,尚宮局今兒個為宮妃們打造熏香的銀籠,孔尚宮說款式未曾定好,要臣妾幫忙給她畫個花樣子,臣妾想想近日左右無事,便答應了下來,臣妾今兒沒空去……」

  他便冷笑,「你管的事倒還真多,不如朕讓皇后分一些權,讓你協管後宮?」

  這話如果一傳出去,豈不讓皇后與我的關係愈加雪上加霜,我忙跪下道:「皇上,臣妾自知能力不夠,從未敢有如此之想。臣妾之所以答應幫孔尚宮的忙,也不過因為臣妾原本出身于尚宮……」

  他便一甩袖子,也不叫我平身,往門口而去。康大為一路小跑地跟在他身後,遠遠地聽見康大為道:「皇上,娘娘還跪著呢!」

  夏侯辰便道:「她愛跪便跪,跪夠了,她自己會起來的!」

  我一想,他這話的意思便是叫我自行起身了?

  我倒不敢馬上起身,眼看著他的身影轉個彎不見了蹤影,才讓素潔扶著我站了起來。一起來,馬上叫素潔拿來一件素淡的袍子換了,這才癱坐在了椅子之上。心想,這三天的工夫,可比我進皇宮以來十幾年還累。

  我總結了一下這三天的經歷,倒讓我略略有了一些希望。看來夏侯辰對我還是有一些興趣的,這倒是我與皇后的關係瀕臨破滅後唯一的希望,現在只望皇后看在夏侯辰的分上暫時不與我為難,如此,我才有時間佈置好一切。我目光偶爾一掃,掃到了珠簾後面掛著的那件百鳥裙,不禁又喪氣起來:師媛媛不也是有一段時間三千寵愛於一身?再轉念一想,那時皇后有我幫手,才順利地使師媛媛失了寵愛,如今皇后身邊可沒有什麼能人!

  如此一想,我便如烏雲後面看到了希望。夏侯辰既已暗示我以他為先,如攀上這棵大樹,倒的確是比皇后強,畢竟他是一切權力的來源。可一想到他難侍候的樣子,我心中不由得打起鼓來,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討得了他的歡心呢?

  過了幾個時辰,孔文珍來看我,帶來了司設房幾位司設最新設計的香熏球樣子,要我品評以做參考,我便隨便指點了她兩句。如今她言語恭敬,兩三日便要到我這裡跑一趟,倒也殷勤得很。

  時下正值冬季,但春節過後春季很快就到,到時蚊蟲滋生,再加上去年京城春季之時瘟疫大盛,因此夏侯辰早下了聖旨,要各部做好準備,絕不能像去年一樣讓瘟疫流行。尚宮局自是跟著皇上的旨意走,司設房便早早地備下了防疫的銀香熏,裡面放上防疫的艾草、薄荷等。司制房更是縫製了不少繡被香枕,四角填上由檀香、沉香、甘松、石菖蒲、艾葉等七十多味奇花異草及名貴藥材配製而成的香料,送往各個貴人之處。

  孔文珍順便帶來了配給蘭若軒的一套,言語之中隱晦地告訴我,這套東西的規格與皇后的一樣。我想到這個時節風頭火勢的,便嚴詞告誡她不可逾了宮內本分。她雖感奇怪,但也諾諾地答應了。我便叫她把這一套行頭換成一般妃嬪的。

  她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倒還忍得住氣,叫人拿了那套東西走,臨出門時,恍若忽然想起般告訴我:「奴婢叫人送些銀炭去星輝宮之時,聽回來的宮人談起,星輝宮裡的那位在這個冬天咳得不輕,皇上派御醫去看,也沒什麼起色。唉,想當初……」

  我一怔,才憶起她說的是太后。已經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她了。宮內就是這樣,榮華富貴一朝散,人便如宮牆之柳,沉於紅牆一角,再也無人理睬。我兀自沉吟而不語。孔文珍道:「聽說她心悸的毛病越發的重了,奴婢按娘娘以前的方子給她燉了些湯水過去,只不知功效如何?」

  說完,便行禮向我告辭。

  雪中送炭的事我一向不會去做的,但不知為何,我想起了夏侯辰問過我「有沒有去看過太后」這句話來,彼時他眼中是一目了然的輕蔑。想了想,我便叫住孔文珍,道:「湯既已燉好,今晚就由本妃送過去吧。如今弄成這樣,本妃總想著好聚好散。」

  孔文珍詫然望了我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

  一絲善心留人間,卻未知捕網已張

  星輝宮與長信宮遠不相同。遙遠的青石板路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天幕上空的星星在星空中閃爍,更襯得整座宮殿仿如伏在暗處,淒涼隱隱。

  前幾次來,我都換上了宮女服飾,這一次,我未換宮裝,坐一頂小轎,素潔在轎旁跟隨而行。

  今晚月色明亮,我隱隱看見星輝宮石板路兩旁有雜草冒出。若是原來的長信宮,怎會如此?想是宮人們早已看清了太后以後的去處,所以當值並不用心。

  來到宮門之前,僅有兩名宮女守夜,見我到來,行了禮之後便引我去見太后。我略感奇怪,太后幾次三番地與宮外勾結,夏侯辰卻依舊未將她軟禁,想是她宮內外的勢力早已不堪一擊,所以夏侯辰才不當一回事吧。想不到像他那樣小氣的人,在這方面倒是大氣。

  太后的寢宮在星輝宮的東南面,依舊是宮內最好的位置,可整座宮殿無論是建築還是裝飾都無法與長信宮相比,宮人的數量也明顯減少。我與素潔一路走來,只不過遇上兩三位宮娥而已。星輝宮依舊到處燈火通明,可那樣的燈火卻露出少許蕭索。

  我們隨著引路的宮女來到太后的寢宮之前,還未走近門邊,就聽見裡面有人一聲連著一聲地咳嗽。有人勸道:「太后娘娘,您休息一下吧。天寒地凍的,先喝杯熱茶。」

  又有人道:「尚宮局說送湯藥過來的,怎的還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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