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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桌上有四色點心,樣樣都是司膳房精心炮製,看相好,進得嘴裡,簡直把舌頭都融化。他胃口大開,每樣都吃了一些,讚歎道:「愛妃不愧以前做過尚宮,宮裡每樣東西都研究得透徹,連你這屋裡的東西,都比別處好吃。」

  我笑道:「臣妾這裡的東西,其實和別處是一樣的,只不過皇上心情不錯,因而感覺臣妾這裡的東西與別處不同。」

  他呵呵一笑,「不錯,朕怎麼忘了,愛妃不但有一雙巧手,也有一張巧嘴。」

  我忙道:「臣妾的一切,皆是皇上的。臣妾有的,也皆為皇上擁有,臣妾當不得皇上的誇獎……」

  我這是向他表示臣服,想知道他在我這裡到底想要求些什麼。我只求他讓我在後宮有一個小小的立足之地,別那樣對我,別對我趕盡殺絕。

  我屏住呼吸觀察他的表情,希望從他臉上看到諒解與贊同,可我能望到的,卻依舊是冷漠淡然的臉。他慢條斯理地用銀筷夾了點心入嘴,細細地嚼著,慢慢地品嘗,良久才道:「說得好。愛妃的一切都是朕的,可愛妃的一顆心,朕卻得不到,朕要你這個軀殼又有何用?」

  我聽了,心中一跳,忙滑下椅子跪下,辯解道:「皇上,臣妾一顆心都在皇上身上,皇上若不信,臣妾可以發個毒誓……」

  夏侯辰啪的一聲把銀筷拍在桌上,冷冷地道:「你當朕是盲的,是任你隨便糊弄的人?你在朕面前演戲,朕會察覺不出?」

  我連連磕頭,「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不敢在皇上面前演戲!」

  夏侯辰沒有望我,只當我透明,又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塊點心入嘴,嚼完了才道:「愛妃,朕喜歡你,你便好好地接受朕的寵愛,別搞那麼多花樣出來。起來罷,別跪在地上了。地上寒冷,你的膝蓋又會受不了的。」

  聽了他的話,我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哆嗦。他溫柔淺淺的語意,包含的卻是最冷酷無情的真相。我忽然明白,從與太后聯手時開始,我就小看了面前的這位皇上。我選錯了效忠的對象,最終讓自己深陷泥潭,好不容易從泥潭深處抓了根浮木,他卻手指一點,那根浮木便成了我葬身的利器。

  從一開始,我如果跟對了對象,選擇當時看起來勢弱的夏侯辰,那麼一切便會大為改變。但是,我怎麼可能選他?他讓我家族敗落,父親身首異處,我怎麼可能選他?有的時候,我並不是冷酷無情之人,可以理智地分析,冷靜地評價取捨,可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卻不容我不放下以前的事。我已經被他逼得無路可逃,如果不真心依附於他,我在宮內將再無立身之地。

  可他要我的真心,我怎麼能拿一顆真心給他?

  宮內的人,無論與太后合作也好,攀上皇后這段浮木也好,我所謂的真心,皆是演出來的。在宮內日久,我已演成了習慣,陷入劇情而不能自拔,就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到底有沒有真心。

  我緩緩地從地上站起,膝蓋果又隱隱作痛。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但只要他有要求,終有一日,我會漸漸摸清楚他的想法的。我不相信,以我在尚宮局多年的經驗,還會看不透一個人的想法。

  所以,見夏侯辰拿著銀筷想試試另一個盤子裡的東西的時候,我便急急道:「皇上,那個盤子臣妾還未試吃呢,讓臣妾試過吧。」

  說完,我小心地觀察他的臉色,可他臉色依舊如木板,道:「哪有那麼多規矩!」說完把筷子伸到了那盤子裡。

  看來我又做錯了。

  第二十二章 冷風消得冰雪融 滲入人心僅剩寒

  我實有些無所適從。我是他的妃子,當然一切以他為先,關心他更是理所當然,除了這一點,我當真不知該如何進行下去。既從地上站起,夏侯辰未開口,我便不敢再坐下,只呆呆地站在他面前,看著他木著臉一口接著一口地吃下點心。

  再好吃的東西被他如此吃法只怕也吃不出是啥滋味。

  火爐依舊暖暖地燃著,室內依舊溫暖如春。原本蘭若軒是培植蘭花的地方,自然沒有地爐等設施,孔文珍見機快,初冬剛至,便依昭純宮的式樣為我打造了地爐,只把熱氣從地上蒸了上來,不見絲毫炭氣。房間裡原本暖得可以盛開春日之花的,可此時的氣氛,卻讓我又感覺到了絲絲涼意。

  皇室之人從小受過禮儀訓練,我原本不應該聽得到他咀嚼東西的聲音的,可此時,我的耳朵卻如此靈敏,他吞咽東西的聲音如此的刺耳。

  從小到大,我不知討好過多少人,可今兒個面對著他,卻實在不知如何討好才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內外不是人。可這個人我不但不得不去討好,還得討好得讓他舒舒服服。我忽然感到,出生多年,我終遇上了從未遇到過的難題。我一向是遇到了難關,硬著頭皮也要上的,在尚宮局做宮婢時如此,面對太后與皇后是如此,其中可謂挫折重重,可我卻總是愈挫愈勇,總能達到我的目的,可對著夏侯辰的時候,我卻只能望著他的頭頂發呆,腦內一片空白。

  桌上的點心貴在精而不在多,他吃得快,一會兒就夾完了。我思索著,他吃完了點心該幹什麼呢?我又該如何作為?

  思索半晌,勉強擠出一句話來,「皇上,您飽了吧?臣妾讓人給您倒杯消食茶來?」

  夏侯辰回頭望了我一眼。我後悔得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天地良心,我可從來沒有,也不敢有諷刺皇上的念頭,可這句不知所云的話不知怎麼的就出了口。我常常在腹內暗罵素潔甯惜文等是扶不上牆的阿斗,可此時此刻,我比她們又好得到哪裡?

  今天他把一切皆挑明瞭,算是給我指明了方向,那就是宮裡頭只有跟著他走,依附他,我才有出路。我也算考慮明白了,如今情況,我也唯有跟著他。我一向識實務,他是宮裡頭最大的,我不跟著他還能跟著誰?他的意思我雖然明白,我卻要如何下手?

  眼見他一個冷眼過來,我不假思索,又衝口而出:「皇上不需要消食茶,那臣妾陪您在廊上走走,消消食?」

  當然,這只換得他又一個冷眼。我懊悔得無與倫比,真是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其實我不慣和他單獨相處,每每眾妃嬪一起和他待在一起之時,有其他人的插科打諢,我反而自在一點兒。先前幾次和他單獨待在一起時,他總是直奔主題,雖然痛楚,但時間反而過得快,今天的情形,卻讓我當真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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