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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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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株梅花是園子裡開得最盛的,不禁也有了一些期待。轉過一個假山,便可看見那株梅花了。 可當我跟在夏侯辰的身後轉過假山之時,卻愣住了。只見那株梅花一根粗枝下掛了幾盞輕巧的氣死風宮燈,幾名宮女靜靜地侍立,臨時擺就的八仙桌邊,坐著一位妝容絕豔的麗人,可不就是皇后。 她打扮得全不是見我們這些妃嬪之時的端莊模樣。時值寒冬,她身上披了一件白狐的大氅,可當她站起來的時候,我發現她內裡卻穿得甚是單薄,下面是仿若輕紗的百褶裙,上身一抹繡有鳳銜明珠的胸衣,把她整個胸部托得高高的,頭上卻是墮馬慵梳髻,插一支碧綠的點翠釵,整個人嫵媚而慵懶,在濃濃的夜色之下,仿若一碟可口的糕點。 我一見這情形,恨不得地上忽地裂開一道縫讓我鑽進去。夏侯辰這個時候卻開始發神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讓我依偎在他的身上,緩步向前。 皇后衣著雖變了,可人卻未變,見到我,微微一怔便恢復了常態,向夏侯辰行禮之後,才笑道:「今兒個梅花剛好開得正盛,妹妹可趕了巧了。」又叫人多搬一張椅子過來,鋪上錦緞。 我向她行了禮,晃眼之間,已瞧見了她笑容中的辛酸。既要做皇后,她想必早已料到了這個局面吧?所以馬上恢復了常態。 看來夏侯辰鐵了心要我與皇后自相殘殺了! 可我怎麼能讓他如了心願? 我直起身來,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一向畏寒,不能在寒風中立得太久,要不然膝蓋又痛徹入骨了,請皇后娘娘恩准臣妾告退。」 我微皺著眉頭,顯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果真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關心地道:「本宮一向知道妹妹的體質的,都怪皇上不體貼,如此寒冷的天氣讓妹妹出來。皇上,您看是不是——」 我暗想,您別什麼都讓皇上拿主意啊,直接下了旨意,想來夏侯辰為了維護您的面子,絕不會駁了你的意見。 可惜皇后生來賢惠,無論什麼時候都不願意違逆皇上的意見,果然只聽夏侯辰道:「你當朕不知道甯昭華腿有寒疾?所以朕特意命人在四周設置了火爐。皇后不也感覺溫暖如春?皇后今兒個的打扮可謂與眾不同……」 四下不當眼之處果然有火爐燒著,每處設了一個小太監看顧,以保火爐不滅。難怪皇后穿得如此,也不見絲毫冷意。掛在粗枝上的氣死風燈散發出來的光芒照在皇后臉上,我總感覺皇后賢惠的笑容有些勉強。想來皇后早已知道了夏侯辰一番安排,原以為是為了自己,卻想不到是為了我。 他這一招連削帶打果然厲害。經我多方觀察,以賢惠端莊出名的皇后,其實在對待皇上的寵愛上並不大方。我一向沒什麼恩寵,所以和她沒有衝突。偶爾幾次我去皇后那裡請安,若剛好有受了恩寵的妃子前來請安,她雖說賞賜如故,可等那妃子一轉身,我總能望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我心裡對此頗不以為然——她已獲得了後宮最大的權勢,那是我做夢都想要卻得不到的,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期望這個男人稀薄的愛,她的腦子只怕被塞住了! 我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妾初來皇宮之時,被派往御花園做事,也和工匠們學過修剪梅花。臣妾那時年幼,剪枝之時老是剪錯,被師傅們責打了不少。來到梅花園,臣妾如今手指仿若還隱隱作痛。梅花剪枝培植,要經過切接、劈接、舌接、腹接、靠接的技術,講究的是『十年一寸』,可見這梅花栽培的不易。就像臣妾面前這株梅花,姿態清雅,鬥雪傲霜,淩風送香,是梅花中的極品,經過了無數御花園工匠悉心栽培。梅花耐寒,其本性就是在寒風中吐蕊送香,皇上如今讓人在梅花上掛了宮燈,又叫人四周圍設立火盆,栽培梅花的工匠們見了,私下裡不知多麼心痛呢!」 夏侯辰哪裡知道種株梅花還有這麼多講究,望了一眼康大為。 康大為小跑步來到夏侯辰身邊,低聲稟報:「皇上,老奴叫人佈置之時,倒的確聽了御花園工匠不少微詞。只不過因為是皇上要求,他們不敢激烈反對。」 我暗自驚訝,康大為為何幫我說話?我與他可沒什麼交情。他是皇上的大內總管,我任尚宮之時,他便是太子的總管了,權勢比我高出不少。我自是巴結不上他,也沒打算去巴結,從來沒說上兩句話,也沒給他什麼好處,他有什麼義務幫我? 康大為的話,夏侯辰倒一向聽得進耳裡的。他便沉吟半晌,道:「那你是說,朕做錯了?」 一聽這話,地上跪倒一大片,也包括我。康大為連聲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可我伏在地上聽在耳裡,他那兩句話卻沒有幾分真意。 皇后笑道:「妹妹說得對。觀賞梅花講求個意境,梅花本就是寒冬而開的植物,如今卻用火爐熏著,難免失了趣味。可如此一來,臣妾的衣服便穿少了,不如改日大家都準備好了,再來一同觀賞?反正這梅花長在這裡,又跑不了的。」 夏侯辰便笑著上下打量了皇后一番,目光中帶著欣賞,「皇后這身打扮,的確要只在朕身邊穿才好。不過你與甯昭華情同姐妹,想必她也不會多嘴。」 皇后便含笑望了我一眼,道:「甯妹妹如此識趣精靈的人,怎麼會像些碎嘴婆子般周圍唱說臣妾的著裝呢?」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皇后看來明白了我的苦心,知道我不欲和她爭寵,沒有獨寵于夏侯辰的野心。 夏侯辰轉頭向我,黑眸亮得如暮色中掛著的星辰,嘴角淺笑未消,「愛妃說得有理,既要賞梅,愛妃腿疾未好,這種樂趣愛妃就無法欣賞了。我既答應了陪同愛妃,便用別樣來補償吧。」 他一連聲的「愛妃」叫得我身上寒意陡增,腿上的風濕仿佛提前發作了,隱隱作痛。 不用望皇后的臉色,我也知道她的笑容勉強得不得了。 我唯有垂首領旨,「皇上,臣妾哪敢叫皇上補償。皇上日理萬機,雜務繁多,難得還記得臣妾這點兒小事。」 這幾日夏侯辰心情都很好,這次我掃了他的遊興,也沒見他心情變壞。他愉悅地轉頭向皇后道:「眼見夜色深了,皇后還是早些回宮安歇了吧。」 皇后語氣之中帶了期昐,「那皇上您……」 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心想您直接邀皇上過去飲杯茶,吃點兒點心,夏侯辰虛偽程度不下於我,為維持朝局和順,想來也不會不答應,為什麼您說話老是只說半截呢? 夏侯辰道:「朕還有些奏章未看,要去朝陽殿看完。皇后素來淺眠,如去昭純宮怕打擾了皇后,甯愛妃卻是個沾枕就能睡著的,今兒個便在蘭若軒睡了吧。」 我在腹中痛駡,她淺眠,我卻簡直不能眠。您從哪裡看出我沾枕就能睡了?臉上卻還要掛一個感恩戴德、微帶歉意、有些惶惑等諸多情緒堆積在一起的表情,我只感覺今日當真辛苦。 夏侯辰對皇后甚是體貼,上前給皇后緊了緊她的白狐狸大氅,低聲吩咐宮人仔細照顧,又叫人準備了兩人抬的小轎,等皇后上了轎,走遠了,這才動身離開御花園。 我只知道今日我所有的努力又白費了。好不容易取得皇后的諒解,被夏侯辰這麼一攪和,若說皇后心中未生芥蒂,我是怎麼也不相信的。 更加離譜的是,夏侯辰說是去朝陽殿批閱奏章,實際沒去,直接來蘭若軒了。這件事明日便會通過各種渠道傳入皇后的耳裡,我與她的關係算是徹底破滅了。 想不到我精心佈局,花費無數心血,竭盡全力維持的一段關係,被夏侯辰輕輕一挑撥,便形勢大轉,再也無可挽回。他的確實現了他的話,我要的,只要他不給我,我便永遠得不到。 我腹中恨極,臉上卻不能顯出絲毫憤色,反而侍候得愈加周到,臉上笑容愈加嫵媚。 他叫人在蘭若軒擺了幾樣小菜,要了司膳房特製的蜜酒,與我同飲,又屏退了其他宮人,叫我親自侍候。不論我心中有多少的不滿,依舊把侍候他的所有程序進行得有條不紊,親自持壺給他添了小酒,持銀筷試吃之後,將上好的點心放在他的盤子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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