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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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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內,我從未對友誼抱任何的幻想。我知道一旦利益破滅,便是你死我活。夏侯辰想來深知這一點,所以,他才這樣直接掐住了我的軟肋。 康大為見皇上心情好,老臉上便也多了幾分笑容,道:「皇上,您來蘭若軒好幾次,也沒賜什麼東西給甯妃娘娘,難得甯妃娘娘從不計較,您看……」 夏侯辰望了我一眼,我自是揚了個毫無破綻的笑臉給他。他心情好,也沒挑東揀西地嫌我的笑臉虛偽,只笑道:「好,上次西域那邊上貢的紫葡萄還有嗎?聽聞愛妃喜食,在皇后那裡常吃,可她那裡的沒朕這裡的新鮮,康大為,你就送十斤過來吧!」 他這是明顯地把我往師媛媛的路上趕,可我能怎麼樣?只得揚了個更燦爛的笑臉給他看,行禮跪謝皇恩浩蕩。 第二十一章 即便計謀百樣出 怎逃在上人之手 由宮人們服侍著,好不容易把他送出了蘭若軒,我才一下子坐倒在了椅凳之上。整晚沒有休息,此刻睡意襲來,我卻怎麼也睡不著。輾轉在床上翻了半個時辰,就聽素潔來報,說是皇上的賞賜下來了。如此一來,我更加睡不著了。起身看了那筐用冰鎮著的紫色葡萄,我感覺自己正一步步地往師媛媛的那條路上走去。 據聞師媛媛自流產之後,整日裡怨天咒地,纏著皇上徹底清查整個後宮,搞得皇上都不願見她了。皇上對她的寵愛一薄,有皇后做主後宮,宮人們便對她疏忽起來,克扣銀兩份例自不在話下。她妃位雖高,但如此一來,她在後宮之中只會日漸勢微。沒有權勢在手,再高的妃位又有何用? 她的情形只印證了一樣事情,那就是不論夏侯辰怎麼樣地寵愛,熱度維持的時間也比那紫檀躺椅還少。如果我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只怕結局會更加淒慘。她尚有娘家做後盾,皇后暫時不能將她怎麼樣,而我隻身飄零,只怕連娘親的面都見不到。 可我該如何贏取夏侯辰的諒解? 我思來想去,夏侯辰不喜歡我與皇后走得太近,是因為怕我做的事牽連於她?還是因為我以宮婢的身份入宮,高攀不上她? 我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死胡同,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由於夏侯辰吩咐了內侍監今晚還宿在我這裡,宮內便無人前來串門打擾,而我雖一晚未睡,可思來想去,白天卻怎麼也睡不著,直等到華燈初上,才知道晚上又到了。 素潔見皇上連宿蘭若軒兩日——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便喜滋滋地幫我梳妝打扮,見我眼眶有暗影,便拿了遮瑕膏來幫我遮住。 與初來宮中不同,她的神情已不再是那樣天真無邪。夏侯辰到我這院裡,她的打扮便略有不同,或多插了只出挑的玉釵,或臉上精心描畫。看來宮裡頭是最鍛煉人的地方,任何人一進來,便如同進了一個極大的染缸,不染一身污穢出去,怎麼可能? 若她能吸引住夏侯辰半分目光,我倒也樂見其成。只可惜憑甯惜文那般的姿色,也不過被夏侯辰空撈了一把袖子,素潔這副小家碧玉的模樣,又怎麼能吸引住他。一想起上一次的失敗,我便再也沒有興趣做這樣的事。夏侯辰心思難測,很可能僅對能幫他立國的皇后略有感情,至於其他人,還是算了。 偷雞不著反蝕一把米的事我是再也不想做了。 雖然一晚未睡,但有在尚宮局做事的底子,我倒也不會顯出疲態。二更時分,夏侯辰便踩著點子準時來到了蘭若軒。看來他興致又不錯,見我穿戴整齊,也沒尖酸刻薄地挑三揀四,只叫人準備了幾樣點心,一些甜酒,說是今晚月色尚好,雖天氣寒冷不能賞月,卻可在正廳內齊備歌舞絲竹,邊飲邊賞一賞窗邊之月。 我自是維持最好的笑容,最美的儀態,讓他挑不出絲毫錯處,連連稱好。 我此時的情形,與師媛媛多麼的相似。師媛媛得意之時,不也是夜夜笙歌?可我卻沒有師媛媛的心情。一國之君拋卻宮內其他妃嬪不理,專職陪著自己,所謂三千寵愛於一身,那是多麼的無上榮光,可是我沒有師媛媛的天真,他既把來這裡的目的告訴了我,那麼他對我越是好,我越是感覺他連微笑起來都是在作假。 可我能怎樣?他是一國之君,他願意玩這樣的遊戲,願意把人捧上天,再摔了落地,我只有陪著他玩。不但陪著他玩,而且要把各種表情做足。我甚至想,他最多來我這裡不過三天,三天之後,他會怎麼樣?他會冷冷地告訴我,甯昭華,現如今你還怎麼跟皇后修復信任? 那時我應該怎麼辦?表情應該是如喪考妣,還是絕望而不敢相信?我一邊維持著最美的笑容,一邊思索著。 不過不管我以後怎麼做,我現在都得把這尊神侍候好了,滿足他所有的願望,才能進行下一步。 這一晚絲竹聲想必傳得老遠,直傳到宮內四面八方,惹得宮內寂寞之人個個心動。 而他的精力不知為何如此之好,前一晚折騰一晚尚且不夠,今晚又是一晚的折騰。我疲憊至極,再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好不容易等他折騰完了,便昏睡了過去。 等到我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卻見天還是黑的,屋子裡點了燭火。素潔從外走進來,道:「娘娘,您可醒了,讓奴婢侍候您快點兒梳妝打扮,皇上快來了。」 我聽了,吃驚不小,問道:「怎麼,他還沒上朝?」 素潔捂嘴笑道:「娘娘,您睡了整一個白天了。清晨皇上走的時候,您醒都沒醒過。現今兒又到了晚上了。」 我這才覺出饑腸轆轆來,心想這倒好,很快到了第三天了,依夏侯辰的性子,這便是他熱度的最底線了吧。 一想到此,我心裡便高興起來。梳洗過後,叫素潔拿些點心來吃,素潔卻指了指飯廳,告訴我司膳房送來的飯食正在桌上擺著,還熱著呢。 一連兩餐未曾飲食,我倒的確餓得很了。堪堪填飽了肚子,又重新梳洗過,剛換了件鮮亮的衣服,就聽康大為在門外叫:「皇上駕到。」 跪下迎駕之後,我抬頭一看,夏侯辰心情又不錯。我跟著心情也好了起來,便問他今兒個是不是又聽歌舞。 他便道:「愛妃連聽兩日歌舞,也不覺得膩味?御花園裡的梅花正開得熱鬧,朕早叫人清了道路,今兒個朕便陪你一同賞花。」 他叫我「愛妃」時聲音淳厚柔和,眼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偶爾望向別處,屋內侍候的幾名宮女便都臉色微紅,仿若在叫她們一般。我卻沒有這樣的心情興致,想想自己剛剛睡了一個大白天,再到御花園走一趟,被他折騰一番,只怕今晚又沒有覺好睡。他明日如不過來,我便到皇后那裡探聽一下虛實,看看她到底對夏侯辰一連幾日宿在我這裡的事有什麼想法。如果可以挽回,我當如何說得她放下芥蒂;如果當真不可挽回,我便要早做準備了。 我自是擺了最好的笑容隨著坐上鑾轎。一坐上去,我才明白他的想法。鑾轎由八個人抬著,敞篷無頂,康大為帶著幾名太監點著燈籠跟著,一路向御花園走去。時值華燈初上,正是宮人們晚飯過後,閑得無聊的休息時間,這一路走來,正好給他們立一個好景觀,讓他們可以閑來觀賞觀賞,閑磕一下牙。 我與夏侯辰坐在鑾轎之上,被他緊握著左手,他還時不時附在我耳邊親昵淺笑:這地方你熟悉吧?那地方是朕小時候玩耍過的……等等一些沒什麼油鹽的話。我想,我這派頭跟年底皇帝出巡讓百姓觀其風采的感覺差不了多少。蘭若軒離御花園較遠,我們一路行來,差不多遊了大半個皇宮。他這是向所有的妃嬪宣告,我寧雨柔這一刻終於苦盡甘來,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了! 我嘴裡發苦,心裡也發苦,卻依舊得擺出個略帶微笑的臉來,既不能春風得意得讓其他人見了就恨不能踩一腳上去,也不能臉色苦得讓身邊的夏侯辰見了便尖酸刻薄。其中的苦處當真沒辦法向任何人述說。 明天如何見皇后,如何再向她爭取信任?我一路上想的,不過如此而已。 鑾轎剛剛行進御花園,遠遠地就見園子一角栽培梅花之處燈火通明。他果然早做了準備,叫人在那邊擺了台桌。想必樂師也準備齊全了,只等我們一到,便絲竹頓起。 到梅花園的小路不便行轎,我與夏侯辰棄轎而行,一行人前呼後擁地向梅花園走去。在宮中多年,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這裡我自然也熟悉至極。轉過一個小小假山,便是梅花園了。記得初來宮中,我小小年紀便被指派在御花園搬盆弄草,還親手幫工匠剪過園子裡的梅花,我曾一不小剪掉了不該剪的,恰好被老皇帝一位素喜梅花的寵妃見到,便叫人用針刺我的手指。那一年,我的手指整個冬天都不能使用東西。如今那名寵妃在奪帝政變中被賜三尺白綾,而那株她喜歡的梅花卻依舊年年月月立在寒風之中,當真是人不如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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