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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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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她倒沒再叫他表哥。 夏侯辰道:「皇后如累了,便先行一步吧。朕要叫甯昭華辦些事……」 又要獨自面對他?想起以往,我的腸子都不由得縮成了一團,卻不敢有半句的反對,唯有垂了首,「皇上,若是能幫得上忙,臣妾萬死不辭……」 夏侯辰一擺手,止住了我的表忠心,帶頭向師媛媛的寢宮走去。而皇后,只得在太監擺駕唱喏聲中,漸行漸遠。 他高高的個子如修竹一般在前頭帶著路,明黃色的衣袂飛揚,走過之處,宮人們皆垂頭而不敢望。我緊張地思索,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還是僅僅在試探? 我從未來過師媛媛的內室,上次來補繡裙子上的鳥眼也不過在外室和偏殿而已。一進內室,便感覺一股暖氣緩緩撲面而來,其中夾雜了益母草的藥香,以及其他的香味,自是經過御醫們反復求證過的有益於孕婦保胎的藥物。 青帳低垂,室內有幾名宮人靜靜站在旁隨侍,見皇上進來,便跪下行禮,卻不敢大聲喧嘩。一個有些頭臉的大宮女走了過來,低聲向皇上稟告:「皇上,娘娘剛睡著了。」 夏侯辰道:「你們都退下罷。」 那大宮女望了我一眼,才帶了另外幾名宮女離開。 人多的時候不察覺,如今人一退盡,那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又來了。他站在青帳旁,望著青帳裡面的人影,恍若癡了。我站在他的身後,無所適從,只怕稍不小心,便露出了些許慌亂。 我雖怎麼也不相信甯惜文跟我說過的話,但一站在夏侯辰的身後,那種惶然不知所措的感覺便又來了。他雖背對著我,卻仿佛後腦勺都長了眼睛一般。 我隨眼一掃,我所求的那張紫檀躺椅靜靜地擺在一角。椅子只塗了生漆,露出原本紫檀的木色,在燈光下散發出暗暗的光,寬大的椅身上鋪著錦繡的錦緞,腿部之處有鏤空的花格,想必就是放置炭火之處吧。據聞這張椅子用了特殊的構造,只放置一點點炭火便會保持長時間不熄,即便熄了,椅腿裡面的保暖設備也會保持鏤空處的溫暖。 這張躺椅如宮內許多東西一般,富麗堂皇得讓人忍不住受到誘惑,只想據為己有。 「兩天之前,貴妃和朕尚坐在那張椅子之上,加了益母草的暖氣從躺椅下半部傳上來,朕素不畏寒冷,卻也感覺到坐在上面的溫暖與愜意,也難怪貴妃有事無事喜歡坐在上面。」 他的聲音混雜著室內的淡香進入我的耳內。室內雖暖如春日,我卻感覺到了絲絲寒意。我勉強道:「臣妾就沒有此等福氣了。」 不用我述說,他自會遣人查得一清二楚。此張椅子,原本應由皇后賞賜給我的,他當然會懷疑。但以他的疑心,自是不願意相信我敢在這張椅子上做手腳,因為以我的品性,如果我要做手腳,自然什麼跡象都沒有。 但我也知道,宮內人人皆知我原出於尚宮,宮內若發生什麼事,特別是師媛媛若發生什麼事,第一個查的,便是我。既如此,我何不露出些蛛絲馬跡,讓他們只以為我受人陷害,又或許有其他原因? 夏侯辰步向那張躺椅,緩緩地坐下,把腳放在躺椅的腳踏之上,微眯了眼,「過了一天一夜,這椅子還有微微的溫度呢,當真神奇。」 我臉上露出些微的妒意,「這樣的好東西自然只有貴妃娘娘同皇后才能享用。」 夏侯辰的聲音略有些疲憊,「朕知道你一向有風濕的毛病,早向皇后求過這張椅子……」 我剛想跪地口稱不敢,他卻倏地一下站起身來,逼向了我,「你難道不能讓讓?她懷著朕的子嗣,你就不能讓讓?」 我感覺冷汗佈滿了背脊,心裡卻松了一口氣。他果然只是試探。他雷霆震怒,有誰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不露一點兒慌色?我調整了一個既懼怕又委屈的表情,睜大雙眼眨都不眨地望著他,「皇上,您說什麼?您在懷疑臣妾?您懷疑臣妾什麼?懷疑臣妾毒害皇上的子嗣,皇上何不下旨誅了臣妾的九族?反正臣妾的九族已然七零八落了!」 我的嗓門之中帶了顫音,眼中有淚,說到後面,哽咽幾不能出聲。我想起家破之日,莊園被官兵包圍,僕婦們驚慌奔走,父親把我們聚在一處,臉色如紙般蒼白,只道:「各自逃命吧!」 他帶著一眾心腹從前門迎接下旨捉拿的官兵,而大娘和娘親則帶著我們在幾名忠僕的保護之下,從側門而逃。那樣的情景我已有多年未曾想起,今兒為了逼出幾滴眼淚,卻又回想起來。娘親說過:「妹妹,別哭啊,哭了會叫人厭煩的……」可她卻不知道,哭有時候也是有利的利器。 夏侯辰閉著眼斜靠在椅子之上,在我的哽咽聲中,輕聲道:「朕不想看你那張臉,因為你那張臉總能迷惑朕。可到現在,朕卻連聲音都不敢聽你的了。朕不知道你說的,表現出來的,何為真,何為假。但是,你別忘了,宮裡頭你只呆了十來年,而朕的一生,都在宮裡頭呆著……」 聽到這裡,我屏住了呼吸,只任眼淚橫流,淚眼蒙矓之處,只見他微閉著雙眼坐在躺椅之上,表情冷淡而漠然。我忽然明白,不論我怎麼表演,他只當我是一名出色的戲子,他已全然不相信我!我在心裡冷笑,這又如何?我何嘗奢求過他的信任?即便他已不信任我,也找不出絲毫的證據能證明我與師媛媛這件事有關。 內心雖這麼想,我卻不敢露出些微的不妥,只微微地抽泣,聲音中夾雜了些許的頹然。相信如果不是他,任何人都察覺不到我內心在想什麼! 我心灰意冷地道:「臣妾既如此的讓皇上心煩,不如臣妾就此告辭,免得皇上見著礙眼。」 我從不敢在他面前如此使著性兒說話,但今天的情形,如踩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我唯有使盡所有手段,連如此賭氣的話都出了口。 他惡狠狠地望了我一眼,我卻毫不退讓地望了過去。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明白,他想做一個明君,所以,即便太后三番五次作難,他也不濫開殺戒,只運用帝王之術把一場大禍消於無形。朝堂上傳來的種種消息,也表明他在竭力做好一個明君,所以,我在賭,賭他不會在毫無事實根據的情況之下便開殺戒。 他卻忽然間笑了,走近了我,輕聲道:「寧雨柔,你在試探朕的耐心。你以為朕對你無可奈何?你不想見到朕?好,今晚朕便宿在蘭若軒,我們之間的遊戲,已經好久沒有玩了,是嗎?」 講這話的時候,他嘴角微微歪著,整張面孔忽然間邪魅無比。那種從心底升出來的膽寒便又佔據了我的心。我想,我的表情終表達了我的真實心情,因為,他愉悅地笑了,伸出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看看,這才是你真實的表情,不是嗎?」 我哆嗦著道:「皇上,如果皇上要徹查這件事,臣妾將竭盡所能幫助皇上,臣妾……」 他愈加笑出了聲,「寧昭儀,這件事誰是誰非,朕心裡一清二楚。你始終沒弄明白一件事:朕一出生,就生於這裡,長於這裡,難道你認為朕這二十多年,全都是白活了?」 我心中一寒,那股害怕的情緒卻漸漸熄滅,心中升起另一股膽寒:難道他一早就知道皇后會和我聯手?而他卻袖手旁觀,還是從中推波助瀾? 難道他也不想這個孩兒出生於世上?還是他連自己的孩兒都拿來利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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