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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再過一日,我忍無可忍,正想親自去一趟昭純宮,皇后卻使人送來了致歉的消息,說天氣漸冷,有身孕之人害怕天冷,皇上叫人討了那紫檀躺椅過去,賞賜給了師貴妃。素潔聽了這消息,憤憤不平地道:「這原本是我家娘娘先討得的,卻被她截了,天下間哪有這個道理。」

  我唯有苦笑,叫素潔多加了幾個熱水袋敷在膝上,只道:「既是皇上開了金口,什麼人膽敢違抗?」

  這一晚氣溫更是下降得厲害,雖多加了幾個熱水袋敷在膝上,我依舊痛得睡不安寢。原來我在尚宮局之時,整天忙碌,運動得多,天氣轉涼也未見這麼辛苦過,想是如今轎子坐多了,便添了這毛病。

  那幾天我幾乎睡不能安寢,便使御醫過來,開了幾副中藥外敷,但這病是經年累月積下來的,一時半會兒哪能得好。

  那幾副藥膏只不過略減疼痛而已。

  好不容易這幾日冷空氣過去,天漸漸轉晴,又由御醫悉心調治,才略好了一點兒。

  雖然我在蘭若軒被病痛折磨,可聽說棲霞殿卻是夜夜笙歌。天氣驟冷,師媛媛胎象不穩,夏侯辰便晚晚都留在棲霞殿。那紫檀躺椅也搬了過去。躺椅寬大,聽聞棲霞殿宮人偶爾傳來的消息,說皇上和貴妃娘娘有時同坐躺椅之上,觀看歌舞,其樂融融,滿屋都是春意。

  我暗自吃驚。師媛媛當真寵冠後宮,從沒有哪一位妃嬪能像她那樣受到隆寵,就連以前皇后初入宮時,帝后相處也是相敬如賓的,最出格的,莫過於皇后稱夏侯辰一聲「表哥」。

  過了幾日冷風蕭蕭、陰雨綿綿的日子,這日天氣轉晴,天邊太陽的光芒和煦而溫暖,我便叫人搬了張椅子,躺在桂花樹下沐浴著陽光。經過幾日的疼痛,我已心生疲憊,被暖融融的太陽照著,禁不住睡意濃濃襲來。正半夢半醒之間,卻聽素潔急慌慌地從院子外跑了進來,「娘娘,娘娘,發生大事了……」

  我不耐煩地道:「什麼事值得這麼大呼小叫的?」

  素潔忙向我行了一禮,才稟告道:「娘娘,棲霞殿出了大事了!師貴妃娘娘小產了!御醫們齊聚了那裡,奴婢請不來御醫……」

  我倏地從椅上坐起,「你說什麼?師貴妃小產?怎麼可能?快擺駕,我們去棲霞閣看看……」

  素潔忙道:「娘娘,貴妃娘娘小產原因尚未弄得清楚,此時最是要避嫌的時候,我們還是緩一些時候再去探望吧。」

  我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斜。再說了,宮內出了這樣的大事,皇后必在場的,我如果不去,倒顯得我情怯了。」

  素潔偷偷掃了我一眼,見我主意已決,唯有上前準備鑾轎。

  隔著老遠,我就瞧見皇帝的鑾轎停在那兒,皇后的與之並排,看來他們早就來了。棲霞殿名如其殿,傍晚之時,彩霞映襯著屋頂的碧瓦,美不勝收,可在我看來,今天那彩霞卻如染上了血色,淒涼驚怖。

  當我的轎子來到之時,有幾名份位高的妃嬪都陸續到了,個個兒臉上帶了悲戚與慌意。皇上第一個子嗣就此夭折,原本她們是要表現得哀戚的。

  可師媛媛寵倖如此之隆,不查個天翻地覆肯定過不了這關,這一通徹查下去,只怕宮內人人自危。

  皇后早與皇上入了寢宮,只聽得寢宮之內傳來嚶嚶的哭泣之聲,間或夾雜著幾句淒涼的叫喚:「皇上,您一定要給臣妾做主啊,皇上……」

  第十九章 既踩薄冰 終定塵埃

  我與一眾妃嬪焦急地在外等待著消息,只看見御醫們進進出出,緊張無比,有的還翻出古舊的書籍抄查。直至最後,才聽御醫們得出結論,師貴妃這次屬於自然流產,並不關其他事。

  妃嬪們臉上都鬆懈了下來,雖哀戚之意未敢稍減,但已有妃嬪悄悄地互相低語,「想是這幾日天寒,皇上又常去棲霞閣,師貴妃操勞過度吧?」

  另有妃嬪聽見了,便忍不住低聲一笑,卻馬上哀戚佈滿了臉,「貴妃娘娘真是運氣不好。」

  皇上與皇后從寢宮內走出,兩人臉上皆面色凝重,尤其皇上,黑著臉,眉頭皺起一個川字。皇后握著他的手,低聲勸慰,見我們一眾妃嬪在此,便代皇上下了旨意,「師貴妃今兒累了,眾姐妹們改日再來看她罷。」

  我便焦急地帶頭上前,問道:「貴妃姐姐身子可好?」

  皇后微微地擺頭,鳳釵上冰冷的煙霞珠子打在她的額頭之上。她神色憂鬱地望了一眼皇上,再向我道:「甯妹妹有心了。貴妃娘娘身子已沒有什麼大礙了,眾位妹妹先回去休息吧?」

  夏侯辰冷冷地掃了諸位妃嬪一眼,殿外燦爛的陽光仿若一下子昏暗了起來。他雖然未望向我,可我卻不知道為何,總感覺他目光仿若劍鋒一般地掃射在我的面上,讓我的皮膚隱隱作痛。我要竭力控制才能讓自己的表情自如,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不過是疑心生暗鬼而已。

  眾妃嬪見皇上神色不善,一語未發,當然個個兒避之唯恐不及,便向皇上皇后道了安,各自散了。我自也跟在她們的後邊,只望快快走出這棲霞閣才好。

  誰曾想眼看棲霞閣的院門就在眼前了,夏侯辰忽道:「甯昭華,你留一下!」

  我緩緩地轉過身來,暗自嘀咕,如果要我留下,剛剛請安之時為什麼不發話,卻偏偏等到這時才出聲。聯想他冰冷的語氣,我有如老鼠被貓戲弄般的不安,忐忑地轉過身來,緩步向站在玉階之前的帝后行禮。皇后神態依舊端莊無比,可掩飾不了她眼神之中一閃而過的慌亂。我忽然間很怕自己沒有被他識破,卻在皇后那裡被他察覺到蛛絲馬跡。

  頭上的翡翠珠子隨著腳步一下一下地擊打在髮髻之上,厚厚的髮髻感覺到了它的重量。為何平日裡我沒有發現,這只金釵竟如此的沉重?

  寢室裡師媛媛的抽泣聲已經消失了,想是喝了太醫給她準備的鎮定藥水,睡下了吧。棲霞殿依舊傳來淡淡的藥香。

  我終於走到帝后面前,行禮,「皇上,可有什麼吩咐?」

  良久沒有傳來他叫起的聲音,還是皇后道:「平身吧。」

  即便站直了身子,我依舊惶恐於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那種把握不定的感覺又來了,而這是我最恨的一種感覺。

  皇后輕聲道:「皇上,今兒天已夜了,有什麼事,明兒早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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