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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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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惜文輕輕地道:「姐姐,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起,就隱約認出了他,所以今晚在花園裡我才這麼害怕。姐姐,你說父親的死,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忽然間憶起我躲在太后禪堂的矮榻之下偷聽到的隻言片語。他說過,十五歲那年,他出宮遇險,幸有人相助才得以脫險。從年齡上算,豈不正好是父親獲罪的那一年? 我尚記得父親的罪名,記得下令處死父親的是太子,這也是他從政以來第一次的刑罰。如果真是這樣,夏侯辰當真是狼心狗肺。 甯惜文見我臉色陰沉,輕聲道:「姐姐,也許其中另有真相?」 我冷冷地道:「不管真相如何,總是他親自下的斬殺令。雖說朝政之上便是如此,成王敗寇,但一想及此,我怎麼會有心情跟他親近。」 甯惜文輕輕地歎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性格強硬,但他是皇上,必有許多不得已之處。姐姐若肯略微低一下頭,說幾句好話,依妹妹看,皇上會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做得還不夠低聲下氣嗎?我冷冷地想。 這時,宮裡更漏又再敲響,三更的鑼聲傳得老遠。從窗外看過去,霧氣彌漫了整個庭院,連桂花樹的影子都朦朧起來。我沒有答她的話,只道:「妹妹,夜深了,睡吧。」 她把象牙梳重放到我的菱花鏡邊,幾不可聞地輕歎了一聲,「姐姐的心結不能解開,無論姐姐的演技多好,有心人都會看得出來,感覺得到的。」 我一怔,望向鏡子。裡面有一張清豔的面龐,經過宮內十多年的磨煉,難道這張臉當真不能隱匿心事?不,我不能相信。因為就是憑著這張能演出各種旁人所願意看的表情的臉,我才能逐步登上尚宮之位,才能在形勢如此嚴峻的情況之下,扭轉乾坤,依舊如魚得水。我不敢相信有人會看得穿我這張臉上寫的是什麼! 第十八章 綠雲低映 一半銀鬢 可是,為什麼我的面具卻每每被夏侯辰撕破?他知道我的每一個步驟,知道我心中所想所思,知道我內心最隱秘的想法。 難道正如甯惜文所說,他才是那個有心人? 只略想了一下,我便把這個念頭揮出了腦子。無數的經驗告訴我,不要對那人有一絲一毫的期盼。 可不知道為何,這個晚上,我卻始終不能入眠。望著窗外掛在長廊之上的氣死風燈漸漸被濃霧籠罩,光線漸漸模糊不清,窗櫺漸漸染上了灰白,我腦中依然空白,怎麼也無法入睡。 天剛濛濛亮,我就起了身。站在桂花樹下左右思量,大腦卻如被堵塞,怎麼也想不出昨晚一切的真相到底為何。 梳洗過後,卻有皇后派了宮女前來相邀。我心裡明白,皇后想必已知道了昨晚的情形,叫我過去安慰呢,不,還不如說叫我過去同仇敵愾好一些。 師媛媛如此作為已不是一次。這一次是在蘭若軒,據聞連皇上在皇后那裡,她也敢半道攔截! 也難怪她敢如此,自有身孕之後,她便連升三級,已升至為四妃之一,貴為貴妃,母族親屬多有升遷,已成為繼上官家族、時家之後本朝新晉的世家。 我乘著宮轎來到昭純宮的時候,皇后正獨坐於一株木芙蓉樹下。繡椅撐有紗帳,遮擋住被風吹下來的花粉與殘葉,有一兩朵木芙蓉從樹上飄落,滑落帳頂,跌在她的衣襟之上,她卻恍若不覺,看來今日她心思頗重。 多日的接觸,從皇后對皇上的言行舉止之中,我漸漸看出,皇后對夏侯辰還是有情的,所以這時她才會表現得如此蕭索。有時候我想,皇后之所以把我視為同盟,除了上次我立的功之外,很大的程度上是不是因為我不會受寵于夏侯辰?雖然她三番兩次地暗示夏侯辰多留宿於我那裡,只是,又有多少真心呢?如果夏侯辰當真鍾情於我,她還會不會這麼熱心? 瞧她平日裡與夏侯辰相談的模樣,眼角眉梢無一處不露出情意,雖僅在我面前,她才口稱「表哥」,可那一聲聲的呼喚,又蘊含了她多少的心思? 我今日只化了淡妝,粉底遮擋不住一日未宿的疲倦,衣著雖與平常沒有不同,可因氣色不好,整個人自己看了都覺憔悴。皇后聽了稟告,回過頭望見了我,自然也感覺到了。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那苦笑卻倏忽不見,只笑望著我,「今日皇上新送了些上貢的西域葡萄來,想起妹妹來宮中日久,從未嘗過,不如嘗個新鮮?」 我謙笑道:「皇上的賞賜,我哪裡敢當?」 她今日只著了簡單的裙裝,梳一個偏雲髻,只在髻前插了一枚款式大方的青玉蝴蝶,想來是方便在樹下倚躺,顯得整個人清麗無雙。皇后本就有一張端莊美麗的面容,雖然沒有師媛媛的豔麗非凡,卻也頗具大家之氣。就我看來,她的容貌,是最具皇后相的。 她甚至不用特意裝扮,便自然而然有一種大家貴氣。想及此,我又想起甯惜文說我仿若戲子,也許我怎麼演,怎麼扮,也扮不出皇后的大家氣度,所以,她那個位置,我連想都不敢想的。要有顯赫的家勢,家族中無數人的打點擁護,才可能當得上皇后,也才可能當得穩皇后。夏侯辰不會要一個不能給他助力的皇后的,而她卻剛好擁有這種助力。 如果我的父親尚未死,甯家尚存留在這個世上,也許我會有這麼一份妄想,只可惜,我現在連妄想都沒有。 西域紫色的葡萄裝在白玉的盤子裡,葡萄上尚留一層白霜,顯見是上貢之時用冰塊保鮮,行程千里,才送了上來。聽孔文珍說,這葡萄來到宮裡頭的,總共不過三十來斤,除卻皇后這裡,還給棲霞閣送去不少,說是師娘娘初孕,喜食酸味,所以才送多了給她。至於像我一樣的低等妃嬪,卻是連葡萄的面都沒見過。可見皇上對師媛媛隆寵之盛,只怕在他的心目之中她已和皇后平起平坐。 也難怪皇后吃了葡萄,臉上卻未露喜色。我明白她心中所想,卻不知她可以走到哪一步。在整個後宮的眼內,皇后是慈和而端莊的,自然是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今天她叫我過來,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底仁慈到何種程度。 「妹妹,這葡萄稀罕,想來你那裡也不能吃到,等下回去的時候,我叫人送幾串過去給你。」 「皇后娘娘,臣妾吃慣了粗鄙東西,這東西既金貴,娘娘便留著吧,我在這兒嘗嘗就好。」 皇后手指上夾了一粒葡萄,那煙紫的顏色仿若她頭上戴著的玉石,把手指上也染上了一層煙紫。葡萄又倒映在她的瞳仁之中,仿若瞳仁變成了紫色,更添一份愁意。 她雖閉口不談師媛媛,但我知道,今天過來,她最想談的就是師媛媛,卻要我先開口。我在心裡冷笑,好個仁慈的皇后,連些微的不利證據,她都想避免! 我慢慢地把葡萄放入嘴裡,細細品嘗,甜酸的滋味直入腸胃。既要我做事,我便有一個底線,別讓我看起來是討著那事來做一般。皇后若有所求,就不能想著完全置身事外。這也是我保全自己的方法——我絕不想讓人當棄子一般地舍了。 她終無法,開口問道:「甯妹妹,昨晚上,皇上去了你那裡?」 我臉上現出黯然的神色,沉默不語地又吃了一粒葡萄,「只不過皇上後又走了。」 皇后惋惜地道:「甯妹妹,皇上好不容易去了你那裡,又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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