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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十七章 踏歌而舞失望歸

  康大為早叫人請了琴娘樂師過來,蘭若軒空地頗多,多了十幾個樂師,也不見擁擠。我則入內換了身顏色亮麗的印花絹裙出來,換上錦紋翹圓頭的繡鞋,髮髻未改,獨插上煙紫色有垂穗的花鈿。出來之時,望瞭望夏侯辰的臉色,見他並未過多注意,不由暗松一口氣。換裝之時我就打算,絕不能穿得太過出挑,奪了甯惜文的風采,卻也不能太馬虎,引來夏侯辰的冷眼相加,冷哼連連。如今的形勢,剛剛好。

  樂聲奏起,初時我略有些跟不上節拍,但那首歌已潛伏在我的腦中多年,到了後面,我越唱越順:「君似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隨相依,映日禦風。君若湖心花,儂似水心花,相親相戀,與月弄影。人間緣何聚散,人間何有悲歡,但願與君長相守,莫作曇花一現……」

  甯惜文當真舞得很美,斂肩、含頜、掩臂、擺背、松膝、擰腰、傾胯,無一不盡顯美態,而那特定的舞姿三道彎,把她少女的身形完全顯露,再加上她今日所穿衣裙,在月光襯映之下發出微光,當真美不勝收,我伴唱之時見了,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她身姿的吸引。

  舞到極致,她邊舞邊向夏侯辰靠攏,向他微揮水袖,明眸含情,把整個舞曲的未道盡不能訴說的情意盡顯。第二遍唱詞後的間律和第四遍唱詞中,她擰腰向左,拋袖投足,筆直地袖鋒呈「離弦箭」之勢,就在欲左的當口,突發轉體右行,待到袖子經上弧線往右墜時,身體又忽而至左,袖子橫拉及左側,欲右之勢已不可擋,軀幹連同雙袖向右拋撒出去。就這樣左右往返,若行雲流水,似天馬行空,而所有的動作又在一句「但願與君長相守」的唱詞中一氣呵成,舞袖甩在夏侯辰的手指之間,被他一笑接住。

  我緊張地望著他,只盼望他能一把扯過甯惜文,那今晚的一切便大功告成。哪知他站起身來,任由舞袖在手指間滑落,拍手笑道:「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不愧為一對豔絕天下的姐妹花。」

  甯惜文難掩臉上失望之色,嬌軀微顫,朝我望了一眼,眼中盈盈欲滴。我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主動向前。哪知她卻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站在場地中央腳不移動,只微彎腰行禮道:「多謝皇上誇獎。」

  我也唯有上前稱謝。

  夏侯辰滿意地點了點頭,望瞭望月色。康大為知趣地跑了過來,「皇上,今日就宿在蘭若軒了?」

  聽到這話,我全身忽然間緊繃,面皮已不能保持笑意,只望夏侯辰說出不字。

  他一回頭,望瞭望我,卻道:「也好。」

  康大為忙叫人準備湯浴,又使人服侍皇上更衣。甯惜文黯然告辭,自去客房就寢。

  我臉上現出一個燦若桃花的笑來,走上前來,像其他妃嬪一樣偎依著他往房子裡走。

  正在這時,有太監在院子外大聲道:「皇上,師娘娘腹中忽痛,娘娘著奴才前來相請。」

  師媛媛初孕,未過三個月,胎象時有不穩,可她這個時候腹痛,卻來得正是時候。我微松了一口氣,皺緊了眉頭,情真意切地道:「皇上,這是您的第一個皇子,可別出了什麼差錯。臣妾這裡您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你早巴不得我走,是嗎?」

  空氣中仿有寒流湧過,我語氣一滯,勉強道:「怎麼會,皇上想留下,臣妾求之不得。」

  他冷冷地轉過臉來,忽地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面頰上的肉忽然間擠到了我的唇齒之上,痛得我直喘氣。他的面龐湊了過來,眼眸如刀,「寧雨柔,朕最看不慣你這張虛偽到極點的臉。你別當朕盲了,以為朕不知道你今天所圖為何!」

  說完,順勢一推,我踉蹌幾步退開,顧不得面頰上的疼痛,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幫內侍監擁著揚長而去。

  讓我感覺驚奇的是,師媛媛所生為他的第一胎,但從語氣神態來看,他仿佛並不是太在乎。聽到了師媛媛情況不妙的消息,卻還有空和我計較,看來他並不緊張師媛媛的身子,這卻是為何?

  回到屋子裡,坐在梳妝鏡前,看清被捏得通紅的面頰,仿若塗上了最好的胭脂,更仿如思春的少女,心中不由連連冷笑,有誰會知道其真相原來如此?

  「姐姐……」

  甯惜文站在門邊猶豫不敢進來,語氣之中有一絲同情。難道她以為皇上走了,我的心情便不好嗎?

  「進來吧。怎麼還不睡呢?」我拿起桌上的象牙梳梳了兩下頭髮,卻被甯惜文順勢接過,幫我梳了起來。

  「姐姐,妹妹今天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望了鏡中甯惜文沮喪的神色,我歎了口氣,「成事在天,我們該做的一切都已經做足了,事情還是如此,我怪你何用?」

  甯惜文輕輕地解散我的頭髮,「姐姐,你別怪妹妹多嘴,其實姐姐用不著這樣的,我瞧皇上對您還是有心的……」

  她哪裡知道事情的真相。夏侯辰那樣的人,一旦被人背叛,又怎麼可能原諒他人?我搖了搖頭道:「妹妹,我與皇上之間已然不可挽回了,我做尚宮之時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有一吐為快的願望。當我把一切前因後果告訴甯惜文後,她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想她入宮,讓她助我一臂之力。看似繁華尊貴的身份,原是這麼不堪一擊。

  我在宮中並不受寵,這樣的地位,全是因為我善於謀略計算才得來的。

  哪曾想我的一番述說,反而換得甯惜文言語崇拜,「姐姐,我就知道,從小我就不如你,在如此的情況之下,你都能在宮裡獲一席之地。姐姐,有一件事,妹妹不知應不應該告訴你……」

  我回頭望她,見她的目光有些閃躲。我太明白這目光了,做尚宮之時,有些宮人新得了制物的好主意,為搏上位,以求在上司面前一舉受到器重,藏私不報之時就是這種表情。我忽然明白她有東西瞞著我,而且是十分重要的。

  我倒不覺奇怪,這不過人之常情而已,便淡淡地道:「妹妹,甯家現剩下你我相依為命,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她這才吞吞吐吐地道:「姐姐,你還記不記得父親獲罪之前,家裡收留過一位落難少年?」

  我皺眉道:「這件事我怎麼會知道?不是大娘和父親商量著辦的嗎?事後我才從下人嘴裡隱隱得知的,連面都沒見過!」

  甯惜文神情奇特,左右望瞭望,低聲道:「姐姐,我卻見過。那一年我才十歲,聽見父親與娘親在房裡商議什麼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之類的話,我偷偷跑到那個被封得密密實實的小院看過,雖只遠遠一望,可是……」

  我陡然一驚,猛一回頭,一縷頭髮卻正卡在發梳裡,扯得我頭皮生疼。我道:「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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