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一一一


  李氏紅了臉,「我怎能穿您的衣服。」可辛的面上劃過一絲憤恨的神色,咬牙道,「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快換上吧。」李氏不明就裡,見可辛臉色不好,也不敢多推辭。只得紅著臉將自己的外衫除下,依言換上了可辛的衣裙。穿上他才發現,這件衣裙雖然看著素雅,絲質u竟然是極好的,不知用什麼絲線織成,通體輕薄如蟬翼,燭光下看去,卻又隱隱泛著微光。

  「皇后娘娘,」她有些拘束的拉扯著衣裙,遲疑再三還是開口道,「我家大人在哪裡?」

  「夫人真的想救張大人麼?」陳皇后緩緩睜開眼,看了她一瞥,忽然取出一個藕色的絲滌系在她腰上,這才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那跟我來吧。」

  大殿裡鋪了厚厚的金絲絨毯,掩住了墨黑的金磚地的冰冷,亦掩蓋了一切的權利與欲望。大殿裡昏昏的光影,靜謐的空氣中毫無聲息,唯有四處彌漫著一股腐朽消沉的氣味。她乍起膽子向內走了幾步,隱約看到一道薄肖的絲質屏風後,有一個頎長的人影背對著自己。

  「她來了。」陳皇后的聲音悄無聲息的傳入耳中。

  「皇后,莫再騙朕了,」屏風後忽然透來一個低啞的男子聲音。李氏心中栗然一驚,好像有什麼東西爬過皮膚,一直爬到了心裡,半個身子都麻醉而又驚悸的,「其實朕何嘗不知道,藍真人……藍道玉一直都是讓可辛扮作她來唬朕的……可她們身影再像,朕也能分別出許多的不同來。」

  「陛下,請您相信臣妾,臣妾真的為陛下把她找來了。」陳皇后輕聲說道,「可辛有了身孕,臣妾已讓她安心去養胎,不會再來打擾陛下了。」

  李氏赫然而驚,回頭去看陳皇后身旁跟著的侍女可辛果然滿面通紅,面上流露出一絲又失望又傷感的神色。她止住腳步,不敢上前。卻見陳皇后唇邊露出一抹複雜的笑意,對她微微點點頭,目光中有一絲隱約的鼓勵,而那身後的侍女可辛轉瞥向自己時,眉目裡卻糅雜了一絲忿忿的恨意,這尤讓她們在臨別時給她添了更多驚恐。

  「是你麼?」那人的聲音是極沙啞的,帶著一點嗡嗡的回音,綿密而低回的投入耳中,掩不住語聲中的微微漣漪。她聽見他轉身時,衣衫微動間上好的絲質摩擦的聲音,沒來由的腦海中針刺般的痛,眼前一點湖南的光影閃過,深深的灼傷了她的眼,她本能的想蜷起身體隱藏到身旁的朱色闊達立柱後,那人的影子卻向著屏風更迫近了一步,可以看到那人伸出手顫巍巍的欲觸摸屏上的人影。她大是惶恐,深知從那人

  的角度上看去,這屏風上必然是自己的影子。她舉步想逃,可那聲音卻如針般細細的刺入她的耳膜,迫得她半步也動不了。而那聲音裡還是牽連著悠長的一聲歎息:「是你麼?她們只讓朕隔著屏風與你相見……朕好想親眼見到你……」

  她心中恐慌到了極致,腦中忽然劃過皇后娘娘半是含笑半是威脅的叮囑:「陛下心中神智不清,十分思念一位故人。夫人與那位故人的身影有九分久的相似,夫人只需站在屏風後,讓陛下述一述心中愁腸就行了。這是為社稷立功的大事,張大人的過失雖大,可本宮也擔保只要夫人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張大人定可以安然無恙。」

  她半步也不敢挪動,只覺得那影子迫向屏風更近了,大有掀開的意思。她情急之下忽然低聲道,「陛下,相見爭如不見……"

  乍然間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呼嘯的風冗自在殿外嘎然作響,雕花的窗櫺早被吼吼的面紙包住,可仍有一絲冰冷的氣息綿延開來。然而周遭的玩物落到他耳中卻是寂靜一片,唯有那婉轉的女聲尚且在耳畔流連不去,似是薄薄的空氣中雀躍的珠光。

  屏風上她的身影驀然滯住,像一抹乾澀的剪影,格外俏麗的印在眼前,唯有腰間微微拂起的輕絲垂滌緩緩擺動,隨著他翩躚的衣裙顯出一絲生動來。好似許多年前的那個元宵的夜裡,他站在城樓上,怔怔的看到她清麗的身影在水晶橋上,于千萬人中,猶有一抹刻骨銘心。

  相見爭如不見,多情還似無情。

  仿佛有些力不從心的,隔了半晌他縱欲緩緩地開口,「是……相見爭如不見、……朕不見你……朕不見你……」他蹣跚的走回榻前,屏風上的剪影淡了些,她心下須臾間有些放鬆。只聽他苦澀的聲音說道,「你……從哪裡來……什麼時候走?」

  他機械的重複著陳皇后叮囑她的話,「我是藍真人招來陪伴陛下的,我不會走。」

  「是道玉招來的……」他微不可聞的輕輕歎了一聲,「那你能多陪朕一會兒麼……這麼多年不見了……就陪朕說說話……朕想看著你的影子入睡呵……」

  她心下忽然有些觸動,眼前的人雖然尊貴為天子,卻也有自己不可言說的辛酸,這個時候他弱小的像個孩子一般,語氣裡盡是祈求與哀懇,好像生怕自己隨時都會走掉,她放柔了聲音,「我不會走的,陛下。您安心睡吧。」

  一直到了五更,輾轉了一夜的隆慶帝才終於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熟睡了過去。她深深的歎了口氣,挪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雙腳,------她已經保持著一個自己是站立了幾個時辰了。他微微一回首,卻看到陳皇后不知何時已無聲的站在她身後。「皇后娘娘。」他有些吃驚的想彎腰行禮,然而腳太酸麻已不受自己控制,險些摔倒在地。

  陳皇后輕輕托住了她,示意她不必多禮,目光有些冷冽而僵硬的穿透她的額上,仿佛看得不是她一樣。可只是那一瞬的眼神,陳皇后旋即回了笑容,又是往常端坐安詳的模樣,「辛苦了,張大人已經在家等你了。」

  ***

  她的眸中跳動著莫名激動的光芒,幾乎是飛也似的跑回家中。知道看到他安然坐在堂上讀書的閑淡身影,她乍然覺得這一夜的驚懼與委屈都值了,她甚至要感激陳皇后,給她這樣一次機會可以為他做點什麼。她離他極近,甚至可以看到他一絲不亂的鬢邊有一根微白的額發。

  「一晚上你跑哪裡去了?」他皺著眉頭低語,眼眸從書卷上挪開,眉目裡掩不住的是疲憊焦急的神色。

  她的眼角驟然濕潤了,再也忍不住的,伸臂環住了他,指尖一點一點的略過他的髮絲,細細的聲音柔軟如棉,「你沒事吧……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他能感覺到她口鼻呼出的濕熱之氣,如蘭幽幽,一點點的淡香在唇邊髮髻沉澱。這份無以名狀的溫柔是如此的異樣,竟然有些熟悉的觸感撫入心扉。他有些刻意的推開他的親昵,回避了此夜在建極殿外的長跪與禁閉,自然也忽略了她話中自相矛盾的漏洞。他只是淡淡的瞥開眼眸,「早點休息吧,我還要去上朝。」

  ***

  隨後的幾個月裡,陳皇后又悄悄招李氏入宮了幾次,每次都是她與可辛二人親自引路,只把李氏呆到建極殿中便離開。都說宮裡人多,李氏次次入宮,開始還擔心會遇到張居正活著其他什麼人,可路上卻連一個人也沒遇到。時間久了,就連李氏也有些驚奇,這才疑心怕是陳皇后刻意安排好的。

  每次入宮,其實也名沒有許多事。通常只是陳皇后把她引到殿門口

  ,仍有她自己走進去。起初幾次還先而為她換身衣衫,可後來陳皇后見她每次都自己的穿著白色的衣裙入宮,不免暗暗讚歎一句她的識趣,倒也再無更多的話了。

  其實當這年冬天到來的時候,隆慶帝常常是在惱人的頭痛中輾轉難眠,他在殿外都能聽到殿中傳來隆慶帝裂肺般的吼叫。她聽過太醫的稟報,隆慶帝的視力下降的很快,在面前的人幾乎都難以分辨出事誰,她的頭痛病常常發作,而且足足有四個多月沒有去上過朝了。對於一個剛剛三十出頭的人來說,卻一下子仿佛買入了老齡,於是他的脾氣變得很差,常常在寢宮中發怒,對身邊的人十分嚴厲。

  每當這個時候,陳皇后只有把她找來,才能安慰道隆慶帝的內心。說來也奇怪,縱然隆慶的視力下降的再快,可每當一看到榻前的屏風上出現她的身影,他便會突然安靜下來。天氣一日冷死一日,常常是一個陽光暗淡的午後,他陪著隆慶帝在偌大的殿中,她謹記陳皇后的吩咐,只可以在屏風後待著,不能出來一步。所幸隆慶帝每每與她呆在一起,也是極有分寸的,似乎非常滿足於這樣的相守就夠了,並不逾越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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