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九一


  此時幾名丫鬟見他進來,都行禮欲退出去,卻聽安媛仿佛全然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冷冷的叫到,「碧煙,把我的書卷拿來。」

  碧煙是李府裡送來陪嫁的丫鬟,自然是要聽安媛吩咐的。她略一怔神,抬頭看了一眼有些尷尬局促的付雲臚,輕聲對安媛說道,「這會子天晚了,小姐還要讀書麼?不如早點安歇吧。」

  「我有說要安歇了麼?」安媛的聲調不高,卻很是冰冷。

  碧煙一愣,便不好再勸,只得從箱中找出書卷來放在安媛手邊。

  付雲臚的面上的喜悅之色一點點的淡了,就連訝異與失望也掩了去,他瞧著安媛端然的舉止,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易琢磨的幽深。

  「這幾支蠟燭太亮了,晃得眼睛痛。」安媛又指著桌上的紅燭吩咐道,「都吹滅了吧,我只用這燈就好。」

  碧煙偷偷看了一眼站立在一旁面無表情的付雲臚,依然不敢違抗安媛的話,緩緩走過去吹熄了兩隻滴著紅淚的喜燭。

  室內的光線驟然暗淡了幾分。付雲臚悄立在門邊,望著埋頭看書的那個素衫女子,眼中全然都無自己一般。某個瞬間他忽然有種錯覺,這哪裡是自己娶回來的新婦,看她妝容樣態,依舊只是未嫁的模樣。

  時光慢慢流逝,已是夜深人靜,屋裡明明有三個人,卻奇異的顯出寂寥來。

  安媛看了一會兒書,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抬起頭,目光投向付雲臚時卻不見半分親近,反有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防備,「我習慣夜裡讀書了,還請付參將去廂房歇息。」

  「好。」付雲臚勉強的一笑,緩緩伸手把一個小小的鈕金描翠的漆盒放在桌上,「這是京中最好的花鈿,樣式別致的緊,我以為你會喜歡……」他凝視著安媛平靜的面容了一瞬,頓了頓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就先出去了。」

  安媛微微頷首,並不抬頭看那漆盒一眼,「不送了。」

  屋外依舊是朦朧的月色,卻是冰冷的霜意層層從九天上覆了下來,籠罩著蒼茫雪夜一片淒清。

  ***

  一連幾日,安媛只推說要夜裡讀書,並不留付雲臚在房中安歇。便是白日裡獨處時,也是一副冷淡疏離的模樣,並沒有半點新婚夫婦的喜悅甜蜜。

  這日傍晚,安媛又照例早早的回房去了。付雲臚獨自拿了把雪鏟,在門前清理積雪,忽然聽見遠遠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語,聲音還頗為熟悉。付雲臚一怔之下,趕緊迎了過去,只見為首的正是與自己最為交好的薛副將,他手裡提了兩匹錦緞,老遠便笑著囔道,「雲臚也忒不夠意思了,現今離得遠了,辦喜事連杯喜酒也不給老哥備下。」薛副將名叫薛自強,曾和付雲臚一處當值多年,感情甚是要好,如今付雲臚調到了李成梁軍中當副將,薛自強卻去錦衣衛當差,都是許久不見了。

  「薛大哥,王二哥,朱三哥,你們怎麼都來了。」付雲臚又驚又喜,只見薛自強身後的兩位亦是當年一處在都衛府中共事的兄弟,他們手中提著禮物,都是滿面真誠的笑容來向他討要喜酒。付雲臚連連拱著手,感激道,「兄弟實在道歉,不想打擾了哥哥們破費,連杯酒水都沒有備下。」他趕緊喊著府中雜役,「雲墨,快去村東頭老王那兒打十斤酒來。」

  「現在打酒哪還來得及。」朱琮梓從薛自強後露出半個頭來,卻是爽朗的大笑道,「哥哥們知道你小子摳門,捨不得買酒,王二哥早就買好了好酒帶上門來了。」付雲臚聞言望去,只見二哥王思手中真的提著沉沉的兩個大酒罈,他眼眶瞬時有些發紅,這些結拜的兄弟們當年雖然一處共事多年,但如今隔得遠了,想不到他們遠在京中錦衣衛當差,卻仍然惦記著自己,巴巴的帶著酒來賀喜。他有些哽咽的連連拱手說道,「小弟的喜事辦的匆忙,實在是對不住哥哥們。」

  薛自強大手一揮,十分爽快而善意的截斷了他的話,「少說這些沒用的,先自罰三杯是正常的。」

  宅子裡諾大的庭院掃盡了雪,滿滿的擺開了桌宴席,諸般菜肴流水般的擺上桌來,付雲臚二話不說,先站起身來滿斟了三大碗酒一口飲盡。三個兄弟見他這般爽快,也都十分滿意,一時間觥籌交錯,著實熱鬧非凡。「哥哥們這次來找你,倒也並不是事先知道了你要辦喜事的消息。」酒過三巡,薛自強忽然開了口,側頭望著付雲臚笑道,「你怕是不知道,王二弟一直在景王府中做事,今日景王新冊了封地,又提拔二弟做了都督。我們二人在宮中做錦衣衛也做得毫無意思,便也托二弟的福都進了景王府做個長隨。這次景王爺又派王二弟來找個……」

  薛自強說起來便是滔滔不絕,王思笑著打斷了他,給他倒了杯酒道,「大哥好不囉嗦,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我們三人本是出外辦些小事,偶爾路過這裡,順路過來看看你,不想一進軍營打聽才知道你辦喜事的消息。」

  薛自強被他截斷了話語,微微有些不高興,但這神色很快劃過,亦是端著杯子笑道,「對對,就是路過的。你王二哥現在飛黃騰達,已是今非昔比了。」

  付雲臚大是高興,忙給王思斟酒道,「小弟要先給王二哥道個喜。」他隨即又歎道,「諸位哥哥如今都有了半生事業,唯有小弟最不成器,至今仍然是一事無成。」他說到心事幾分悲涼,語聲也黯淡了。

  朱琮梓最是疲癩愛開玩笑,此時見機便笑著岔開話題,率先叫著要看新娘子,薛自強也跟著起哄,都叫道,「雲臚小子娶得哪家媳婦,別藏著不讓人瞧咯。」只有王思穩重些,含笑著不語。

  雲臚只是為難,遲疑著不肯去叫安媛出來,三人瞧見他面紅,人人都知道這個小弟在軍營中時就是臉皮最薄最靦腆的,於是笑的更起勁了。

  迷茫的月色中,忽然婷婷的走出一個人來,那女子穿著薄綃的青色衣裙,仿佛並不畏懼寒冷,她容色很美,一雙美眸靈動異常,雖然並不飾粉黛,額上一點小小的梅型花鈿,十分玲瓏可愛。遠遠看去似有一層雲煙罩在她面上,平添幾許空蒙迷離,唯有腰腹不協調的高高凸起,顯出幾分突兀。

  三人都瞧得愣了,朱琮梓放下了筷箸,疑惑道,「我今日怕是酒喝多了,這女子怎麼瞧著這麼面熟?」卻見付雲臚已是含笑迎了過去,柔聲對那女子道,「你怎麼出來了,不嫌冷麼?」那女子微微搖了搖頭,眉間輕輕舒展了一分笑意,蕩漾得人心中都是一片沉醉。付雲臚已是攜了她的手,向眾人走了過去,一壁輕聲對她道,「還沒向你介紹呢,這些都是我從前在都衛府的弟兄,就是我向你說起過的薛大哥他們,都來向咱們討喜酒呢。」他的聲音溫柔而親昵,仿佛略大一點都會吵到她一般。朱琮梓看清了安媛的容貌,嘴頓時張得老大,驚詫的說道,「這不是宮裡的李……李夫人?」眼前的女子明明就是宮裡顯赫一時的誠郡王乳母李夫人,怎麼會成為付四弟的新婚妻子?他拿捏不准分寸,便轉頭去看兩位哥哥,只見薛自強亦是一臉吃驚的表情,唯有王思面色陰沉,也是不說話。

  ***

  安媛不動聲色的鬆開了他的手,卻對酒席上的眾人盈盈的行了禮,「付門李氏見過薛大哥,王二哥,朱三哥。」她一一叫出席上眾人的名字,眾人又是一陣驚詫。到底是薛自強最沉不住氣,笑著試探問道,「弟妹能叫出我們的名字,難道是原來見過我們兄弟?」安媛微微搖頭,順勢尋了張小凳坐下,卻笑道,「我雖然沒有見過諸位哥哥,卻聽雲臚說過當年與哥哥們一處結拜的精彩故事。於是各位的形容樣貌也早已銘記在小女子心中。」說著她的目光瞥過這三人的衣衫,卻一瞬即笑道,「又見諸位大人身形偉岸,樣貌不俗,猜測著叫一聲,不想倒叫小女子都蒙對了。」

  須知明朝錦衣衛的服飾和尋常官員服飾截然不同。明代初期武官尚可以配飾飛魚、麒麟這些珍奇異獸在衣衫上,可自嘉靖十六年起,便有禮部奏定的明文,文武官不許擅用蟒衣、飛魚、鬥牛、違禁華異服色。唯有錦衣衛指揮、侍衛者仍得衣麒麟。此時見到薛王朱三人都是身著異常華美的錦袍,袍上麒麟紋生動可見,安媛久在宮廷居住,哪裡還能猜不出他們的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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