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七三


  此時阿保趴在地上,偷偷的看了一眼旁邊面色鐵青的張居正,忽然不斷的磕頭,「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無妨的,我再去煎一碗來。」張居正站起身來,匆匆向外行去。

  「天山雪蓮是世上奇珍,就是在西域天山的人一輩子也很難見到一朵,」嫣兒忽然悠悠的在身後開了口,「想不到張先生真有這樣的本事,倒是能一朵接一朵的變出來。那下次,也替本宮尋些來吧。」

  她的語音輕柔,一雙桃花美目卻是斜斜的瞥著安媛在笑。安媛驀然心中一驚,天山雪蓮又是什麼東西。再看張居正的青衫袍袖都隱隱在抖,他必然是強壓著心中的怒氣拂袖而出。

  嫣兒見目的達到,也不願再戀戰,盈盈的拖了福華的手,說了聲告辭。

  福華默默地把鈴兒交還給了紫燕,一聲也不響的隨著嫣兒離開。直到此時,安媛心中一塊石頭才落了地。然而她隱約見到,福華蒼白的面色下,卻隱藏了涼涼的笑意。

  ***

  安媛本來以為張居正去煎這碗藥,只是十分片刻的事,卻不想他一去了數個時辰,直到太陽偏西,竟然也沒回來。她忽然有點著急起來,叫來了阿保細細的問。

  阿保終於撐不住了,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卻是一五一十的道出了這碗藥中天山雪蓮的緣故。安媛瞬時跌坐在矮幾上,心中一片冰涼,半晌說不出話來。此時方知事情來龍去脈,想來當時在場幾個人都知道這碗藥的關係重大,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她瞬時站起身來,駭得阿保在地上拼命地磕頭,「張先生會有辦法的,姐姐稍安勿躁,不可衝動啊。」

  「我要去找段嫣兒問個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害鈴兒?」她心裡鬱結著氣,此時燃燒得如一團火一般,哪裡還壓抑的住。

  「你去找她作甚。」忽而有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腦後響起,「她已恨我們入骨,哪裡還會聽你的解釋?」說著他輕輕抱了抱床榻上的孩子,伸指逗弄了一會兒,淡淡說道,「如今你若是去找她,豈不正好給她一個藉口拘了你,那鈴兒又有誰來照顧?」

  她驀然泄了氣,是了,她不可能對嫣兒去說出孩子身世的真相,那嫣兒又怎會信她。她滿心彷徨不知如何發洩,恨恨的墜下淚來,「都怪你,都怪你……」

  有只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臂,她不及回頭去看,卻是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墨綠的團龍繡紋上有淡淡的飛馬疾馳的氣息。「我都知道了,」那人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迴響,「會沒事的,都會沒事的。」

  她心下覺得不妥,側頭看不知何時阿保已經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王爺……朱三……」她略想掙脫些,卻覺得那懷抱束得更緊了,而溫和的聲音裡亦多了些疲憊,三日三夜馬不停蹄的從塞外趕回來,就只為了看她一眼麼,原來自己還是不甘心的,「就這一會兒,就這一會兒就好……」

  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青衫的身影就站在門框的陰影處,手裡捧著的藥碗不知何時已經散盡了熱氣,變得同人影一般冰涼如鐵。唯有夕陽的餘輝給他僵直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金邊。

  安媛乍然看到那道影子,猛的便推開了那個懷抱,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而他直了直身子,一瞥眼已是看到門框處的青衫身影,淡淡的苦笑浮上唇邊,很快又化得無了,「張先生來了?」

  鈴兒服下了藥,果然面色恢復了許多。他雖然還不會說話,卻是大大的眼角微眯著,小臉上淡淡浮現出一個愜意的表情,看上去愛煞了人。安媛忙碌了這幾日,終於放下了心。

  張居正又為鈴兒診了一次脈,點了點頭,示意無恙了。他踟躕了半晌,忽然轉眸對著安媛斬釘截鐵的說道,「明日,我來接你出宮。」

  未曾想到他會當著人這樣說道,安媛反而臉上有些紅,不敢去看旁邊某些人鐵青的臉色,她深深點了點頭。又見鈴兒睡的熟了,她如釋重負的送走了屋裡的人,獨自摟著鈴兒睡下。

  ***

  迷迷糊糊的睡到後半夜,她忽然被鈴兒巨大的哭聲吵醒。慌亂中醒來,卻見鈴兒瞪著眼哭的滿臉通紅,四肢都在抽搐著,聲音都喊得暗啞了,小臉皺成一團,那必然是忍受著無法忍受的痛苦。這病勢來的鬥轉直下,她安全亂了手腳,一邊抱著孩子,一邊大聲叫著紫燕,吩咐她速去請張先生來。

  孩子哭到嘶聲力竭,終於沒了聲音,她只覺得孩子的身體在懷中一點點變冷,就像做夢一般。

  張居正趕到的時候,急急的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已是赫然色變。安媛縮在一旁,呆呆的看著他一連換了七八種手法為孩子診治,只覺得一顆心全然都揪了起來。

  終於,他把孩子平平的擱在了床上,抬起眉來,滿是哀傷之色,「安媛,節哀吧,孩子已經沒救了。」

  春天本該是冰雪消融,萬物盎然有生機的時節。然而這一年還沒出正月,宮裡紅綢布的燈籠簾子卻一夜之間盡被揭去了,待到黎明的時候,當第一縷陽光射入的這座巍峨巨大的城池中,所有的一切金碧輝煌此刻都被覆上了一層慘白的喪布。

  鈴兒去世後這些日子,安媛一直仍舊住在自己那間屋子裡,她始終都沒有從這場噩夢中醒來,常常覺得鈴兒仍然還在身邊,只要自己輕輕俯身去搖籃中抱起,他便會咧開小嘴甜甜的笑著,語聲含糊的喚自己一聲阿娘。她一滴眼淚也沒落,卻整日裡茶不思飯不想,不過今日的功夫,人也瘦了一大圈。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紫燕,隱約覺得安媛的狀態有些不對。她亦不敢如何勸說,只是變著法的打聽些鈴兒身後喪儀的事情,絮絮的說給安媛聽,只盼能喚起她的清醒。

  皇太孫不足一歲就夭折,宮內盡皆哀慟,一時間各種傳聞也在悄悄蔓延開,有人說皇長孫天生體弱,受了一點點風寒就轉為沉屙而亡;有的人說皇長孫原本體格健壯,這次是感染了宮外流行的時疫而夭亡;更有一種離奇的說法,卻說皇長孫乃是中了神秘的西域奇毒,無藥可解而亡。聽著紫燕怯生生的說著這些,本來默無表情的安媛,唯有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眉毛忽然皺了一皺,仿佛斂起了許多恨意。

  其實還有許多傳聞紫燕沒有敢說,譬如鈴兒去世之後,張先生當晚就被錦衣衛帶走了,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消息,也不知是被關在哪裡。紫燕知道了不免會有些擔心,這些事會不會也牽連到李夫人身上?可事實卻是,自從鈴兒故去後,安媛就仿佛被所有的人都遺忘了一樣,再也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她,當然,她也絲毫沒有要離開這裡的意思。

  哀傷過度的嘉靖皇帝,一日之內仿佛老了十歲一般,再也無力為自己的孫兒操辦喪事。反倒是剛剛面臨喪子之痛的裕王表現得格外堅強,親自主持了整個喪事的置辦。臨到出喪前那天,他破天荒的來到了安媛的屋子,眼前依舊是收拾得溫馨而整潔的屋子,就連屋裡的那個消瘦的女子也依舊穿著洗的乾淨的舊衣裳,這一切都還是半個餘月前的樣子,只是不知不覺的,卻有什麼似乎都改變了。

  「茗……安媛……」他輕輕的叫她,不自覺的攏了她的手,人卻向前靠近了些,有些心疼的皺了眉,「這些日子忙得都沒有顧得上來看你,你怎麼瘦了這麼多?一切可都還好?」

  「還好,」她清清靜靜的略一頷首,不動聲色的避開了他,忽然又揚起頭來,一雙眸子裡晴光瀲灩,「張先生現在可好?」

  「你倒是消息靈通的很,」裕王有些不自然的笑笑,「叔大被投下獄的事,這內廷之中恐怕都沒幾個人知道。」

  安媛清澈的眼神只是冷冷的瞧著他,「臣婦只是想,最後陪伴在皇長孫身旁的,只有張先生和臣婦二人,若是張先生下了獄,恐怕臣婦也脫不了干係。據說如今宮裡主事的正是裕王爺,那麼還請王爺一次的下了聖旨,把臣婦也一併抓到獄裡去來的爽利。」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他很快斂了笑意,生硬的說道,「父皇起初很是震怒,要把叔大投到獄中去。我和幾位朝臣一起力保了叔大,如今父皇的氣漸漸消了,昨日已經把叔大放出來了,想來應該無事的,你儘管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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