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七一


  旁邊有個年邁的太醫抖抖索索的往前跪了一步,「臣,臣覺得皇太孫脈搏健壯,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倒像是……倒像是……」他偷偷看了一眼旁邊捧著食盒面無表情的秦福,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

  「到底是什麼!」嘉靖哪裡還能耐煩聽他囉嗦,又抬起了腳便欲踹下去。

  「……是食物中毒的樣子!」那老太醫搶在皇帝的龍足踹下之前大聲說出,撿了一條命。

  果然,嘉靖住了腳,面色陰沉難看到了極致,轉眸狠狠地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秦福,厲聲道,「先給朕治皇太孫,要快!」

  老太醫的手一直在抖,好幾次下針都下得偏了,嬰孩的皮膚本來就嫩,針下瞬時便刺出殷紅的血來,鈴兒又不會說話,只能癟了嘴哇哇大哭著,嘉靖看得大怒,然而又不能發作,只能在原地踱著步子,面色沉如黑墨。

  「三兒在哪裡?」他驀然停住步子,沉聲問道。

  「回稟陛下,裕王爺今日一早就自己請旨去宣府練兵了,如今怕是早已出發過了冀州了。」秦福穩穩的跪在雪地中,深深地垂下了頭去。

  「著人快馬去追,務必要讓他馬上回來,」嘉靖乾脆的吩咐著,忽而眼神掠過秦福,卻道,「你不要去了,著錦衣衛去辦吧。」

  秦福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依舊恭恭敬敬的稱了聲是。他身後的錦衣衛指揮使滿臉通紅,神色激動的得令而去。只這一瞬,眾人心中已明白,權傾一時的秦公公連同東廠這次真的在皇帝心中失了地位了。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安媛哪裡還感覺得到時間,她懷裡抱著鈴兒小小的身軀,感覺得到老太醫每一次下針,那個身軀都在抖動,她的心也牽扯著痛。眼看那老太醫已經是大汗淋漓,大冬天的汗水竟然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可懷裡孩子的哭聲卻越來越低,到後來竟然嘶聲力竭,嗓子暗啞的嗚咽了幾句,仿佛已經沒了生氣。

  老太醫的手抖的更加厲害了,終於連針也不敢下,抖抖索索的說道,「臣……臣無能,太孫殿下怕是……怕是已經藥石罔顧了。」

  「廢物!」嘉靖終於沒了耐心,一腳把太醫踢了個跟頭。

  「陛下,」安媛絕望之中,神色反而有了一絲清明,忽然堅定的跪在雪地中,重重的磕頭道,「臣婦聽聞翰林院的張居正侍讀醫術過人,堪治疑症,可否請他來治。」

  「陛下,」又一聲嬌呼卻來自旁邊剛剛幽幽轉醒的嫣兒,只見她撫著額頭,掛著一臉的淚水,無限痛楚的說道,「張先生並非太醫,醫術恐怕更是不知,還是召請更好的太醫來治吧。」

  嘉靖不免有些猶豫。嫣兒的言辭懇切動人,任誰也覺得她是真心關心皇太孫,恐怕連安媛此時的焦急神色都不如她演的逼真。可安媛分明看到,嫣兒轉眸掃過自己的眼神中,分明全是恨意和冷笑。

  安媛心中一冷,伏在冰涼的雪地裡,繼續苦求道,「陛下,張先生曾為皇太孫治過病,對皇太孫的身體情況很是瞭解,若有他來診視,必然無錯的。」

  嫣兒在旁微微瞥了她一眼,卻不再堅持。

  「如今之計,也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果然,嘉靖帝重重點了點頭,他神色哀戚,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一樣,「著人速去武英殿請張翰林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卻又似無盡的絕望般漫長。安媛覺得自己懷中的小小身軀正在一點點冷去,她瞬時全然沒了力氣,雙腿完全無法支撐自己,她憑了一點堅持的念想,孩子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卻覺得自己也在發抖,是害怕,還是絕望……

  不知什麼時候,他終於匆匆趕來,從她懷裡抱去了鈴兒。安媛霎時癱倒在雪地上,冰涼的雪化開,刺在膝蓋上,冰冷的鑽心。她遠遠只瞧著那人半跪在雪地裡,眉目中的焦急之色越來越濃,或推或壓或按或牽,片刻工夫已經換了十餘種推拿手法。他的手法之嫺熟,連一旁的老太醫也暗自佩服。安媛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孩子,卻不敢過去打擾。

  果然過了一會兒,孩子慢慢有了些生氣,終於可以咧開嘴輕輕的啼哭了兩聲。他見孩子醒來,終於松了一口氣,跪在地上對嘉靖說道,「陛下,臣刺激穴位只是暫時遏止住皇太孫體內的毒氣上行,眼下暫時沒有危險了。然而皇太孫所中的毒,臣還不能完全識得分明,須得回去尋幾味藥材,三日之內應該會有所獲。只要在三日之內尋到瞭解藥,皇太孫就有救了。」

  「那好,朕給你三天的時候。」嘉靖果決的說,「這三日之內,太醫院上下,乃至宮內十二監衙門,都要全權聽從你的調遣,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張居正身形一震,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臣定然不負陛下所托。」

  人們見皇長孫醒來,此時臉色都有了喜色,紛紛的圍將過去。張居正的額上早已經滲出密密的汗來,他不願居功,把孩子交給秦福抱好,自己卻退在人群外。安媛在一旁看著他汗如雨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悄悄地過去遞上了塊繡帕,替他拭去了額上的汗水。

  他亦感激的回頭,沖她笑笑,目光中全然是安慰之意。他心中自知不妥,卻無法掌控自己的真情流露。明明是在眾人之中,卻似在無人之處,眼裡都只有彼此。不提防還有一人的目光正犀利的看著他們呢,此時她推了推嘉靖帝,卻是高聲笑道,「陛下,救治皇太孫的張翰林果然好本事,竟比太醫們還強呢。」

  嫣兒的言辭懇切,笑容毫無心機,真好像是由心的話,聽在張居正耳中卻如同一個驚雷,果然一旁的幾位太醫此時都憤恨的望著自己,他不禁抬眸向嫣兒望去,卻見嫣兒眼中毫無懼意的回盯著自己。他終於心下惴惴,悄悄鬆開了安媛的手,不想把火牽引到她身上。

  「傳旨重賞張翰林。」嘉靖亦點頭道。

  嫣兒又笑了笑,忽然望了一眼安媛,大驚小怪的呼道,「喲,這不是李夫人麼?怎麼做了這身宮女的裝束打扮,本宮倒是沒有認出來……」這是要把火又引到安媛身上來了。安媛心中一緊,忽覺得那只溫暖的手重新又握緊了自己,心裡這才多了幾分寬慰。

  「李夫人,或者朕該叫你安媛姑娘。」嘉靖忽然打斷了嫣兒的話,所有的人聽了都是一驚,嫣兒的面上露出一絲得色,只聽嘉靖續道:「朕不去追究你如何進宮,今天為何又如此打扮,混在宮女的隊伍之中,打的都是什麼主意……你與三兒……小輩們的這些事,朕不會問,亦不想去問。」嫣兒心中巨動,不敢置信的望著嘉靖,烏溜的眼珠裡蒙上了一層霜意。

  「朕看到适才你照顧皇長孫時,確實是真情流露。朕答應你,這三日之內,你要好好的照顧皇長孫,只要這次皇長孫平安無事的度過劫難,朕可以滿足你一個心願。」

  安媛有些迷茫的抬起頭來,卻恰與嘉靖深邃的目光相遇,老皇帝的眼中有傷感亦有疲憊,一日之間蒼老了許多。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受責罰的準備,卻不想嘉靖居然會這麼說。

  滿足一個心願,她心內忽而起伏不定,老皇帝竟然是洞悉了自己要逃出宮去的目的,故而這樣做除了隱晦的暗示吧。她一時感激不盡,她深深的磕頭謝了恩,忽然在一旁的張居正也是深深跪了下去,無言的重重磕了幾個頭。

  卻聽著身後的老皇帝深深的歎了口氣。

  青雲宮裡佈置的簡簡單單,也沒有什麼花草裝飾,只有一大盆茂密的新抽的柳枝擺置在室角。諾大的宮室內除了一張花梨木榻,便只有一道繪著雲煙繚繞圖案的金漆紫檀木的人字屏風立在榻後。段嫣兒斜倚在榻上,屏退了左右,只召來了老太醫細細的查問:

  「那孩子的脈象你可診的清楚了?」

  「稟娘娘,老臣覺得奇怪。那孩子體內並非只有一種毒素在上延,除卻體內有分量極重的甘遂外,還有分量下的極輕的天山紅。」

  「天山紅?」段嫣兒遲疑的皺了眉,甘遂的事她自然知道,可這種毒物卻從未聽說過,不解道,「這是什麼毒物?名字倒好聽的緊。」

  「書中有記載這是西域難得的聖藥,老臣也從未見過。據說可以令血脈不同的人血液相溶,從而達到換血活人的功效。據說這藥用時有不可傳世的秘法,用量之詭譎,連醫書中也從未有記載。只是對於嬰孩來說,卻無疑是一味嚴忌的毒藥。然而這藥如何下法,如何有毒效,老臣卻一概不知。只覺得以皇太孫眼下體內的毒氣之重,恐怕是天山紅毒已下了已有一段時間了,照這樣下去不出半年,皇長孫就會毒性發作而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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