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六八


  紫燕見他全然是未曾注意到自己的樣子,不由失望之色溢於言表,慢慢收拾了茶盤退了出去。

  安媛想起了當年張淑妃得寵時,嘉靖對她百依百順的樣子,就恍如昨日一般,心下頓時黯然。

  「你這樣失落作甚,」裕王只是覷著她的臉色發笑,「給你說個有趣的事,昨晚上有人可是觸了父皇的黴頭。」

  「怎麼觸了?」安媛沒精打采的問,仍然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並不很是關心。

  「父皇的寢宮少了,必須得再尋一個新的住處,便準備下旨讓內務府撥款重修永壽宮,可卻有人不識時務的出來阻擋,說是花費過奢,父皇只需搬到玉熙宮住即可,」裕王有些失望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關心這事。」

  安媛驀然想起昨晚後來張居正趕去了永壽宮那邊。這樣直言進諫的話還有誰說的出來,她心中頓時緊張起來,蹙了眉頭忙問道,「那陛下可是生氣了?是誰人這般大的膽子。」

  「此人你決計想不到,」裕王見她關心,頓時來了精神,唇角也揚起了淡淡的暖意,笑吟吟的說道,「堂堂首輔大人,權傾天下的嚴嵩嚴格老,奉承聖意二十餘年而居高位。居然能轉了性,勸說陛下做起清廉聖主,是不是可笑?」

  安媛聽說是嚴嵩所言,心中一松,神色也放鬆了許多,含笑道,「嚴格老可是昏了頭了,這種批龍鱗的事也敢去做。以嚴格老的圓滑世故,這可不是他的作風。」

  玉熙宮在太液池旁,金鼇玉蝀橋西頭路的北邊,不過兩層屋舍,是一處甚小的宮殿。以嘉靖奢靡好排場的性子,如何能在那裡住下去。

  「嚴閣老已經八十多了,再精明的人也有昏了頭的時候。這一年來,他被禦史們彈動的慌了手腳,連兒子嚴世藩也遠遠的打法去了江西守孝,他恐怕是為了擺脫自己『阿諛奉承的佞臣』名頭,而有意為之」裕王鄙夷的一笑,「真是不知死活的鼠輩,還做這等跳樑小丑。」

  安媛聽他提到嚴世藩,忽然有些心慌的向鈴兒瞧去,轉眼鈴兒也有半歲了,離嚴世藩出京居然過了這麼久了。她回頭見裕王正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趕緊遮掩的說道,「那後來呢?嚴閣老可是為了這事被陛下嚴辦了?」

  「父皇倒是很給嚴閣老的情面,」裕王慢慢收回了目光,他輕輕頷首,目光中卻再無笑意,「父皇盛怒之下也只是責怪了嚴嵩幾句,罰了他半年俸祿,倒也沒有別的動作。」他說著順勢站起身來,勾身去看安媛手中的書卷,一壁奇道,「你在看什麼呢,平日裡倒不曾看到你讀書。」

  「沒什麼,只是無聊學學下棋打發時間。」安媛慌忙把書卷收了起來,「王爺貴人事忙,怎麼來我這裡廝混。」

  裕王深深的瞧了她一眼,卻是灑脫的一笑,「瞧你小氣的,不過是隨口一問,又不是要搶你的,這就開始趕人了。」

  翩然飛舞如金蝶的黃葉便要落盡了,從一葉落而知秋,秋盡最後一片黃葉婉轉低回的無聲落下,不過短短的數十個日夜,紫禁城裡卻又似換了一番天地。輕薄的霜氣籠罩了每一角磚瓦紅牆,鴉聲照例嘶啞的啼叫,嘎嘎然仿佛是沉重的壓迫,落在人們心頭。

  傍晚時分,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灑下,京城瞬時籠罩在一片蒼茫的寒意中。青雲宮裡卻是紅燭高燒,繁華富麗更甚往昔,宮中妃嬪貴婦紛紛呈上了名貴的禮物,無不都是來恭祝段嫣兒的複位。

  嫣兒的複寵,張淑妃的失勢,都只是一夕之間的事。一日天上,一日地下,這就是帝王家的恩寵無常。皇城裡的人們最是慣於經歷這樣的事,久而久之,早已都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習慣。依舊趨炎附勢的去巴結著身在高位的人們,而落到穀底的,無論曾經何等顯貴,都手絹嗎會很快的被人們集體性的失憶。

  安媛本不願來湊這樣的熱鬧。奈何嫣兒偏偏沒有忘記她,專程令人去冷清蕭條的澪徑軒裡下了帖子,請她也來青雲宮中參加宴會。安媛左思右想,身邊找不到什麼名貴的禮物可以呈上,便親自下廚做了一鍋炙煮,專程送到青雲宮來。

  遠遠的剛走到大殿外面,卻見裡面熱鬧的笑語喧囂,順風送了出來。

  「恭喜娘娘授了賢妃的位,這可是四妃之首,難得的尊榮。可見陛下對娘娘的愛重,」裡面傳來一個老邁的女子聲氣,安媛聽著她的聲音覺得有些陌生,只聽那女子續說道,「臣婦蕭氏特此備了東海明珠一斛,二尺高的紅珊白玉螭樹一株,特此來賀娘娘的大喜。」

  「徐夫人真是太客氣了,」嫣兒的聲音淡淡的傳了出來,聲音雖然不高,卻很是誠摯,「金枝紅珊瑚是海中至寶,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這份心意本宮實是感動。」

  安媛心下明瞭,這位徐夫人想必就是徐階的夫人,徐階雖然貴為文淵閣大學士,他的夫人卻很少進宮拜謁後妃,此番想不到能湊巧遇到。

  正疑惑間,卻聽有個年輕尖利的女子聲氣快語道,「二尺高的珊瑚樹有何稀罕,臣婦此番專程獻上九尺高的玲瓏金枝珊瑚寶樹一樁,以表嚴府上下對娘娘的忠心。」

  這聲音入耳卻很是熟悉。安媛詫異的向宮內瞧去,卻見一個窈窕高挑的女子站在堂中,身著一襲明麗的泥金絲的鵝黃色衣裙,長長的芙蓉緞裙裾曳在地上,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做成,隱隱有些透明的光澤,卻由金絲眼線勾成鏤空的花狀,遠遠看去如同在裙上開出一朵朵幽靜的鳳尾花。

  嚴府裡自歐陽夫人去世後,還有哪位女子可以掌家?安媛立在門口,只是沉吟思量,卻見那女子一合掌,略帶一絲驕矜之色的轉過神來,正吩咐身後的丫頭婆子呈上了一個金漆的託盤。

  金漆盤中的錦布一掀開,赫然露出一顆華貴琳琅的寶樹來,通體紅翠,裝飾滿了瑪瑙珍珠等物,比旁邊徐夫人獻上的那顆白玉螭樹不止高了兩三倍,這寶樹不但大,且光暈更亮,珠光熠熠間,映的偌大的殿堂都亮堂了許多,耀的人簡直睜不開眼目。

  徐夫人霎時滿臉通紅,富態的圓臉上都是羞愧之色,站在一旁只是不敢言語。

  「嚴夫人費心了。」嫣兒的眼鋒裡不易察覺的閃過一絲不悅,卻笑的依舊清淺溫婉,如三月裡和煦的春風拂在心間,輕輕揚揚,翩躚有致。她的衣裙服飾卻很是簡單,只是素色的紫紗宮裝,頭髮束成婉約的壽字髻,看上去不像是後宮的嬪妃,倒像是修道的女姑子。她的起居用度都比張淑妃簡約許多,可偏偏面上的笑容不減往昔的清瘦淡薄。她看了一眼嚴府呈上的九尺高的珊瑚樹,只是漫不經心的呷了一口茶,走到門前順手牽過安媛的手,只是噓寒問暖的說道,「李夫人在宮裡住的可還習慣,皇太孫一切還好?」

  安媛被她拉著向前走了幾步,恰與那鵝黃衣裙的女子不甚擦肩。那女子尷尬的一抬頭,兩人目光相觸,卻都各退了半步,異口同聲的說道,「怎麼是你?」

  一時間,兩人都僵持在原地,到底是安媛反應快,恭恭敬敬的向那鵝黃衣裙的女子施了個禮,低聲問道,「嚴夫人安好。」這女子雖然換了衣著裝扮,但眉目神情,卻依然是當日裡在嚴府的樣子,瞧她峨嵋杏目,神情妖冶的模樣,不正是嚴府中的素馨麼。安媛心底歎了口氣,想不到這麼快素馨就扶了正位。她腦海中忽然閃過歐陽夫人精明歷練而又慈祥善良的模樣,記得當年曾經為了自己打過眼前這個素馨,不知道時隔許久,她可還記得此事。

  「原來你們認識啊,倒省了本宮介紹的功夫。」嫣兒微微驚異的她們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果然素馨的眼眸中瞬時流轉出一抹憤憤的表情,她伸著手指著安媛,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夫人由裕王府入宮,獨立撫養著皇長孫。由陛下親自下詔封為夫人,嚴夫人難道不知道麼?」一旁的徐夫人不失時機的還擊道。人人都知嚴夫人歐陽氏新喪,這女子乃是續弦,位份尚淺,想來也不是什麼名門閨秀的出身。

  素馨面上頓時有些僵住,神色也不自然起來。徐夫人卻矜持的退了幾步,恭敬地站在了朱紅的柱子旁,反倒顯得素馨更加張揚的引人注目。

  安媛不免對這位徐夫人留上了心,只見她五十來歲的年紀,很是富態的身材,穿著一件天鵝絲絨的寶衫,面相也是一團福氣的很是喜人,若不聽她說話,就如一位尋常的鄉紳太太一般,真不像一位一品大員的夫人。

  到底還是嫣兒出面解圍,笑著對安媛道,「李夫人又給我帶什麼好寶貝來了,快呈來看看。」

  安媛微有些尷尬的呈上了一個熱騰騰的石鍋,乾巴巴的說道,「臣婦別無所長,只能親手做了一鍋炙煮,實在太過微薄了些,望賢妃娘娘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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