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六六


  張淑妃瞧見嫣兒垂著頭百般溫婉可憐的作態,早已是恨的牙癢,卻不敢在嘉靖面前放肆。只是覷著嘉靖的臉色緩緩站著起身來,賠笑著說道,「陛下,怎麼有空來禁苑走動。」

  「朕去哪裡,是你該過問的麼?」嘉靖語氣不高,但收斂了笑意。

  張淑妃瞬間臉色慘白,不敢多言語。她站在原地立也不是,跪也不是,躬身請著安,也不敢直起身來。

  嘉靖淡淡的垂眸望向臥在泥濘中的嫣兒,目光中有一絲觸動,沉聲問道,「都跪在這兒時做什麼,禁苑走水可是怎麼回事?」

  管事太監早已跪了下來,詳細的稟報了事情的經過,嘉靖聽罷略怔了怔,目光卻瞧向怯生生跪在泥水中的嫣兒,皺著眉頭問道,「既是天降雷火,如何又讓段妃跪在這兒。」說著他嚴厲的瞥了一眼張淑妃,語氣中有了森然寒意,「淑妃統管六宮,怎麼連這點寬容淑德的度量都沒有,還要與後宮嬪妃置氣麼?」

  「臣妾不是置氣,」張淑妃早已察覺了嘉靖的神色不善,她到底膽識過人,此刻鼓起了勇氣,扔是委屈的解釋道,「只是今日事關禁苑走水的要是,段妹妹扔是在禁苑中居住的嬪妃,火起前恰好私自離開宮中,臣妾因此不得不動了宮中規矩,要審問個清楚。」

  張淑妃聰明伶俐,又是口齒便給,不過兩三句就交代清了前因後果,推盡了自己身上的責任,卻把事情引到了嫣兒身上。嘉靖猶疑的目光果然又掃到了嫣兒身上,神色輕微一變,「這麼說,段妃是在起火前就離開禁苑了?並不是剛從火場中跑出來的?」

  嫣兒的身子微微發抖,在暗夜中瞧去,猶如一片搖搖欲墜,即將凋零的茉莉花瓣,素潔清雅,卻可憐可歎。她輕輕咬了咬貝齒,無限哀怨的向安媛所在的地方投去一瞥,卻並不回答嘉靖的問話。

  安媛見狀不好,左足微抬,便要挺身而出。張居正卻牢牢抓住了她的右臂,目光中千言萬語,都是懇勸阻止的意思。安媛輕輕搖了搖頭,掙脫開了他的手,還是邁出一步,朗聲說道:「陛下,傍晚時是臣婦邀了段娘娘去泠徑軒中聊天解悶。禁苑中意外起火,段娘娘怎會知情。請陛下明察。」

  嘉靖沉吟的望了安媛一眼,見她穿著命婦的裝束,卻並未有宮人陪伴,一時有些想不起她是何許人。

  張淑妃留意嘉靖的表情,已知他心中疑惑,於是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位撫養皇長孫的李夫人,據說曾經是段妹妹青雲宮裡的舊宮人。這樣的昔日主僕如何就能證明得了,今晚段妹妹一直都在泠徑軒中呢?」她說著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安媛,卻看得她心底寒透,未曾想到張淑媛早已對自己留上了心,今日之事恐怕不只為捕嫣兒,更是為自己挖下的一個陷阱。可憐自己還懵懵懂懂,徑直的往這個陷阱裡跳。

  嘉靖時從藩王即位,最是提防著外戚女子干涉政事。他疑心亦重,此時聽說安媛是青雲宮的舊人,不免就上了心病,此時臉上勃然變了顏色,狠狠的盯著安媛,便要發作。

  「今晚雷聲太大,兒臣心中牽掛著鈴兒,一直都在泠徑軒中陪伴著鈴兒直到入睡。兒臣亦可以證明,今晚段娘娘一直都在陪著皇長孫玩耍,並無一步離開。」

  安媛聞聲看去,那來的人再熟悉不過,不是剛剛在泠徑軒裡見過的裕王,剛剛嫣兒還與他語言僵持,想不到這麼快卻要靠他來解圍。她心裡一時間雜亂分迭,仿若是會兒在烈火烹油的火爐上煎烤,一會兒浸入了數九寒冷的冰窖中冷透,如同生了一場大病一般,她不自覺的就抓緊了手中的素銀合歡花帕子。

  「至於這位李夫人,在青雲宮當差不過幾個月,之前都是裕王府中的侍女,最是穩重可靠的。兒子才特地從宮中找了她來教養皇長孫。」

  裕王朗聲說完,已是從黑暗處漫步到等候闌珊處,清冷的月光淡淡灑在他的海綠的寬大圖蝠長衫上,卻是潤朗如玉的孤傲清高。

  嘉靖聞言釋然些許,回頭望向嫣兒的神情也憐惜許多,只是皺眉歎道,「段妃,這其中緣故,你怎不說與朕聽。險些誤會了你。」

  嫣兒舉袖半掩面容,眼眸中似有灼熱劃過,語聲卻是哀戚入骨的泣道,「臣妾有過。自那日大殿中一見,臣妾實是喜愛皇長孫的聰明伶俐,於是每日偷偷去看望皇長孫,只盼能多與他呆一會兒,抱著逗弄他一會兒,也是好的。」

  「段妃還是那般賢良,」嘉靖歎道,伸手扶起了泥濘中的嫣兒,溫和的說道,「這些日子不見了,且先起來,讓朕看看,怎麼就瘦成了這個樣子。」

  嫣兒跪在泥水中,卻依然瑟瑟發抖,她聽到嘉靖的話,渾身微微一震,溫婉的抬起頭來,還沒開口說話,已是淚盈於睫。她在泥水中跪了許久,寬大的鑲嵌了細碎素馨花的衣衫盡皆汙了,就是最裡層的輕薄的禪絲夾衣也早已濕的透了,此時都貼在身上,薄薄的唇色凍得烏紫。鬢上的釵橫發亂,大大的杏目裡滿是眼淚,更顯得衣衫單薄,唯有額邊垂下的一律青絲掩不住臉上五個鮮紅的指印,看上去甚是悽楚可憐。

  嫣兒順從的依靠在嘉靖站起身來,正要躬身行禮。卻因為在冰冷潮濕的地上跪的太久,雙膝都有些麻木而站立不穩,身子微微晃了幾下,便要倒下。

  「陛下,都是臣妾太不中用,在雨中跪不了許久,因為得罪了淑妃娘娘,都是臣妾失禮了。」嫣兒長長的睫毛撲扇幾下,淚水便奪眶而出,落到了凍得烏紫的唇邊。

  嘉靖大是憐惜,解下了身上的紫貂,輕輕的攏在了她的身上,只是皺眉道,「你身子骨弱,今晚怕是也受了驚嚇,要是跪出個好歹來怎麼得了。」

  張淑妃一直躬身在泥地裡回話,站了多時了,此時實在腰彎的難受,便輕輕直起了腰。

  「誰讓你起來了?」卻不想嘉靖一眼便瞥到了張淑妃的舉動,他面色如常,只是眉毛一挑,語氣卻不善,「禁苑走水,雷火劈木,乃是後宮失德嬪妃的錯處,只是找茬生事,著實無德無品,讓朕失望至極。」

  張淑妃見狀不好,也不顧腳下正是一個雨水堆積的泥坑,趕忙就跪了下去,華麗的彩衣也全然浸在泥水中。她額上的冷汗汨汨而下,忙亂中頭上一朵開的諾大的芍藥花也掉到地上,聲音裡更帶了幾分哀婉情切:「是臣妾管理後宮不妥,請陛下贖罪。」

  嘉靖到底與張淑妃有多年的情分,此時見她楚楚可憐的跪在地上,花容盡皆失色的模樣,反倒有些於心不忍,沉吟著只是沒有發話。

  「陛下,」正在此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高呼,所有人都尋聲望了過去,只見有個小內侍匆匆跑了過來,滿身都是墨色的灰碳,只見他豁然跪在地上,用顫抖的聲調說道,「稟報陛下,不止禁苑一處走水,就連永壽宮也起火了。」

  「什麼?」嘉靖皇帝大驚,眸中光色一沉,繡袍微微發抖,就連聲音也有些變了,「永壽宮挨著太液池,怎麼會起火?」

  「是因為……是因為……」那小內監頓了一下,卻偷眼去看同跪在地上的張淑妃。他略微抬起了頭來,安媛在一旁卻看得清楚,這小內監不是阿保是誰。她心下震驚不已,卻瞬時目光轉向了嘉靖的身後,只見秦福永遠站在嘉靖皇帝身後的陰影處,垂著恭順的眼眸,雙唇抿的如鐵線一般,臉上墨然無色。

  「你看我作甚?」張淑妃見阿保不住的瞧著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頓時有些心虛。她在宮中到底得勢多年,很是有些人望,阿保果然更加害怕,口齒不清的嘟囔著低下頭去。張淑妃心中一驚,驟然想起一事,心中更是恐慌,她頗為威嚴的呵斥著阿保,眼角卻是覷著俏立無言的段嫣兒,口中怒道,「你們這些宵小,還有什麼花樣,難道都想往本宮身上扣麼?本宮行的正,也不怕你們誣陷。依本宮看來,須得好好查查這小內監,永壽宮好好的,怎麼就會著了火?」

  嘉靖面色難看至極,狐疑的目光不斷的跪在地上的阿保與張淑妃之間逡巡。卻聽一旁的段嫣兒忽然淒淒慘慘的開言,嗚咽的風聲中,她的聲音飄渺,聽起來並不真切,「陛下,臣妾所住的禁苑四面都是高大樹木,最易引來雷劈火勢,此乃天災,可永壽宮旁卻是大片的湖面,也會走了水,這好生令人費解。臣妾聽聞,藍真人離宮前曾有言,宮中若有火光之險,半在天災,半在人禍,如今怕是應驗。」

  「到底是因為什麼!所有原因不必忌諱何人,都直接說來。若有半句隱瞞,朕打斷你的腿。」嘉靖本已是怒氣極盛,聽到藍真人所言更是倏然變色,他此刻語氣森然低沉,全然似是變了個人。

  阿保被踢了個腳朝天,滾在泥濘中很是狼狽。但他很快就從泥中翻身,伶俐的跪在地上,咬了咬牙,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說道,「奴才不敢隱瞞。實是因為淑妃娘娘所居住的千秋殿內先行起火,據說是因為千秋殿內有人在貂賬中密制香藥,藥爐傾倒而點燃了貂賬,火勢陡然而起,順著千秋殿就燒到了旁邊最近的永壽宮了。」

  「密制香藥?果然是人禍!」嘉靖怒極反笑,斜眼就向跪在地上已是嚇得瑟瑟發抖的張淑妃瞧去,眼神刻毒至極。張淑妃尚不知危險,抬起蒼白的面孔還欲爭辯。卻見嘉靖皇帝怒吼一聲,獰笑著抬腳就踹了過去。

  張淑妃「啊」的一聲慘叫,捂著心口便仰面倒在泥水中,聲音淒厲的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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