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五六


  安媛心中一緊,心下記掛著給鈴兒,無暇多做解釋,深深地看著背過身去的他一眼,咽下了未完的話,匆匆隨侍女離去。

  她走了後很久,他才轉過身,遠遠的注視她,他不想去聽她的解釋,卻忍不住會去等一個解釋,更抑或等的是許多年前,一句「磐石無轉移」的解釋。

  看著她走到燈火闌珊處,忍不住伸出手指虛虛的描著她的身影,忽然感到一種不切實際的虛幻,他興許是恨她的,就忍不住去尖銳的刺傷她,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清高無法容忍的,可這恨到底有多深,他一時也迷茫了,這份恨,也許都無法真的怨恨到底。

  到底拿出杯中所藏的小小酒囊,飲一口酒,辛辣的酒味,混合著苦澀,一併入口,眼前瞬時出現些虛幻的影響,仿佛還是當年初出宮時,他背著她在雪地裡的情景,溫香軟玉,觸手可及。

  物是人非,是否亦是一種心底生出的虛幻?

  嘉靖雖然迷信修道,常年在西苑煉丹,簡直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卻對這個新出生的長孫很是喜愛,難得頗有慈愛的舉辦了家宴,為皇長孫半滿月酒。

  筵席剛開,早有十餘個內飾捧著各色盒盤魚貫而入,琳琅滿目,一時間室內五光十色,眾人只覺得眼目不暇,竟鮮有的沒了阿諛之聲,只是一片寂靜,想不到為了這個抓周宴,嘉靖竟是把內廷藏著的珍寶都拿出來了。

  「可讓鈴兒去選選,看他抓個什麼物件。」嘉靖很是滿意眾人震驚的樣子,點頭吩咐開始抓周。

  安媛抱著翊玲,走到第一個內侍面前,只見他手中托滿了金銀錠子,名貴的珠寶,看上去很是耀人眼目,翊翊卻看也不看這盒盤,伸長了脖子望向另一個內侍,安媛無奈只得抱著他走到第二個內侍面前,這人手中托的卻都是奇珍異寶,各類古玩。

  她見翊玲瞬時止了啼哭,睜大了眼睛看著託盤裡的物件,眼珠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的望著滿盤的寶貝,心裡不由也有些緊張,而翊玲抓起了一個小小的如意,有些吃力的拖在手裡,眾人心底都不約而同的「哦」了一聲,腦子裡飛速轉著,正準備獻上溢美之詞,只見他胖乎乎的小手卻把如意放下,似是很不滿意的撅起了嘴,仿佛馬上就要哭出來。

  安媛見狀趕緊抱著他走向第三個內侍,這人手裡托著文房四寶,絲竹古樂,都是極珍極難得的孤品名篇,如果抓到這類東西,按照古時候的說法,大抵便是風流雅士了,人們此刻目光都聚焦在這帝國未來的希望上,卻見他小小的手忽然扒開了金盤上的書頁,徑直去拿盤底的一個烏黑黑的東西。

  只見他拿起的是一枚小小的印章,只是用的怕是有些年頭了,印章時黑檀所制,四角都是有些古舊,木紋依舊清晰,印章一端結的條紋卻是明黃顏色,編法繁瑣,很是打眼,安媛似是感覺到筵席左側有道目光直直的從孩子移向了自己,黑亮的眸子裡透出一絲幽邃,目光中有驚詫,更有勸阻,她不解其意的低下頭去,瞬時屏住了呼吸,只見孩子手裡抓著的黑黑的印章,上面隱約刻著四個小字,「天子行寶」。

  如重鼓轟然敲響,她心中飛快的轉過無數的念頭,想阻止已然來不及,只見翊玲興高采烈的把那枚印章抱在懷中,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

  瞬時陷入一片寧靜,仿佛一枚葉子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安媛不知所措的抱緊了翊玲,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如針紮似的的目光。

  嘉靖皇帝面色沉靜的望著不遠處自己剛剛滿月的「皇長孫」,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難以捕捉的驚詫,忽而面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難得慈祥的點頭歎道,「此乃吾家真龍孫也。」

  眾人瞬時都跪了下來,齊聲對著寶座方向的嘉靖皇帝磕頭山呼萬歲,就連皇親貴胄也都紛紛起身離座跪倒,一起恭祝著帝國的國運綿長。

  自大從宮中回來後,朱三便常來看望安媛,有時給鈴兒帶來些精巧新鮮的布偶玩耍,逗弄著安媛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有時卻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安媛輕聲哼唱歌謠哄著鈴兒入睡,心也不由自主的靜了下來。

  安媛從不去問外面怎樣了,兩人所有的話題都只圍繞鈴兒,不約而同的避開了曾經的一切。

  無事的時候,安媛也會抱著鈴兒,教他喚自己「娘,娘。」可鈴兒第一次開口說話,居然是對著朱三奶聲奶氣的叫了聲「爹爹」,口齒雖然一如既往的不清楚,卻已足夠讓朱三樂的開了花,他抱住鈴兒,在他粉嫩的小臉上好好地親了幾口,無不得意的回望著安媛道,「看看,他管我叫爹爹了。」

  安媛大是不忿,奪過鈴兒滿眼期待的望著他,鈴兒不為所動,睜大了烏黑的眼睛,無辜的盯著自己,不時吮吸一下手指,口裡發出滿意的嗚聲。

  朱三大是滿足,睨著她直笑,「你要是真這麼想有人管你叫娘親,不如自己要一個是了。」

  「誰要做娘親!」安媛鬧了個大紅臉,鬢邊垂下幾縷青絲,遮住了暈了緋色粉腮上的羞意,他哈哈一笑,側頭看她,忽的心裡砰然一動。

  不久後,富華便來逸蘭軒找過她一次,人家到底時郡主出身,身份尊貴,身後的丫鬟婆子帶了一大群,唯有一身素裙飄逸輕婉,渾然與她的盛裝濃麗的氣質不符合,她隻身往高堂上一座,風目顧盼間不怒自威。

  安媛柔順的跪在地上,心裡七上八下,不知為何,腦海中竟浮現出段王妃的模樣來。

  福華望著她俏生生的伏在地上,一眼便瞅到她的素色衣裙如畫,瞬時便明白了那人偏好白裙的緣由,本以為是投其所好,卻想不到更添羞辱,她心中早已怒氣極甚,恨不能讓眼前的女子瞬時消失,只是她心思深沉,並不像段王妃那般魯莽,略一怔間,面上只是淡淡的吩咐,「將鈴兒抱來與本宮看看。」

  「鈴兒已經睡下了。」安媛松了口氣,原來只是來看看鈴兒的,她低聲回稟道,「現在叫醒他怕是會哭鬧個不停的。」

  「大膽,一個賤婢只是暫時照料皇長孫罷了,如何能直呼皇長孫的名諱,本宮才是皇長孫名分上的母親。」福華的聲音驟然高了幾分,敏銳的抓住了她的錯處,毫不遲疑的吩咐道,「教她些規矩。」

  馬上便有幾個丫鬟婆子過來擰住了安媛的手,一個位份高些的管事婆子上前便照著安媛的臉上給了一巴掌,她出手很是矯捷迅猛,一看就是常常做這樣的事,此刻為了在主子面前邀功,更不免加上了十分力氣,安媛被打的有些發懵,左臉瞬時腫起老高。

  安媛這才明白,福華今天來的目的原來還是自己,她心知妒恨自己入骨,能挑今日出手,必然做好了一起準備,若是反抗必然無幸,抬眼見她仍然含著笑望著自己,目光中大有戲弄挑釁的意味,便強按住心中的憤怒,轉念間索性不再遏制眼淚,屈辱的嗑了個頭,惶恐的泣道,「王妃娘娘教訓的是,奴婢知錯了。」

  福華反倒有些吃驚,沒想到對手竟然如此軟弱,她有些狐疑的打量著她,卻見她目中含淚,神色害怕,不似是作偽,她目的以達到,估計著裕王也快回來了,若是被他看到自己在這裡反而不妥,於是見好就收的笑笑便往外走。

  末了,福華臨出門時,特意在窗邊的搖籃下略一停留,柔若無骨的手指拂過鈴兒熟睡的臉,然而安媛卻是看的心中一緊。

  清風吹得福華白色的裙擺翩躚,飄然若仙,卻只拋下冷冷的一句話,不無警告的將安媛打回地獄,「你最好還是安分些。」

  ***

  轉眼夏去秋來,葉落刁敝,秋風送爽,天光也漸漸變得短了。

  安媛帶著鈴兒獨自居住在逸蘭軒中,除了每日送來飲食照料起居的宮人外,並無其他人打擾,倒也過得自在清淨,眼見著鈴兒一天天長大,眉目俊俏,很是聰明可愛,對安媛也最為依戀,離開半步都會哇哇大哭,安媛雖然忙累,心中卻有種寄託,漸漸的一刻看不見鈴兒也覺得心中發慌,日復一日中倒也不覺得時間過得漫長。

  這日秋涼,安媛替鈴兒換了件略厚的綾緞夾襖,抱著他便去逸蘭軒外的荷池邊玩耍,安媛順手摘了一片枯荷,做了個小涼帽戴在鈴兒頭上,看著他虎頭虎腦東瞅西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這是『葉子』」,她指著荷葉耐心的教著鈴兒,「葉子,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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