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五三


  他抱起了段王妃,卻覺得她的身子極輕,仿佛一片羽毛,隨時就要飄走一般。他抱著她轉身大步就望屋外行去,那轎夫急忙問道,「王妃娘娘已經過世了,公子,你要抱著她去哪裡?」

  「閉嘴,」他冷聲道,「誰說她死了,我要帶她離開這裡,帶她回家……」

  「那這裡怎麼辦?」那轎夫駭得傻了。

  「這裡留下她就是了。」嚴世番回看了安媛一眼,又輕輕瞥了一眼,又輕輕瞥了一眼她懷裡的孩子,目光中全是囑託之意。安媛不易察覺的點點頭,知道他是將孩子託付給了自己,心中無限淒涼。卻見他抱起段王妃已經有些冰涼的屍身,決然的向外行去。

  室內旋即恢復一片漆黑。

  天光不知道何時已經是黯了,一絲逼凹的光也透不進來。只有外面隱約的絲竹聲若有若無,才能平添幾分鮮活的生氣。室內沒有掌燈,漆黑的一片寂靜冰涼,冷風透過細紗窗,溲溲的吹進屋中,吹起輕紗緯幕層層漣漪,維幕裡掛著七巧銅鈴,結著鮮豔的坐滌蟪子,隨風輕擺,會有悅耳的鈴聲叮咚輕響,宛如仙樂。

  黑暗中,安媛靜靜地坐在臥榻上,低頭去看懷裡的孩子,見他小臉皺在一起,腫腫的很是難看。她是第一次這般近的看新生兒,不免有些好笑,想來所有剛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般醜醜的樣子吧。所幸這孩子很聽話,抿著小嘴縮在懷裡,既不哭也不鬧,只是呆呆的睜大了眼睛看著七巧的銅鈴。

  該怎麼辦?安媛抱著孩子,第一次覺得責任如此沉重。她有些神思恍惚的默默地燃起一支等,只抱著孩子昨在榻上,在一片昏暗寂靜中默默的只想心事。等到蠟淚堆得漸漸高起,燭也幾乎燃到盡,火苗溲忽一條旋又恢復一片安靜,周圍一切遂即陷入可怕的沉默。門輕輕推開,空氣中浮起薄薄塵埃。她心頭溲的一緊,平白無故的緊住了呼吸。

  一陣風聲遂急,看不清門外的人,黑暗中只能聽到四下衣聲悉索摩擦,似乎有人走進房來。安媛垂著頭,只能看到門口是一襲大紅的喜裙的一角,精製的挑著鳳紋圖案,鮮紅的色澤豔豔刺人眼目。

  「你怎麼還有臉活著,還將這孽種生了下來?」

  門口哪女子的聲音又是尖利又是不屑,她推開門只看到屋內黯然,似有個白裙的女子懷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時間她積攢了許久的怒氣,此時全都發洩出來,字字椎心刺骨:「這些日子我常來看你,就是想知道你過的好不好,身旁的丫頭婆子伺候的可如意?」她邊說邊笑,語聲中天真爛漫依舊。安媛卻想起來看到段王妃的慘狀,頓時不寒而慄。

  「想不到我這幾日忙著婚嫁的事情,倒讓你連孩子也生下來了,」福華的語氣不無惋惜,「你以為你做的醜事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來歷也並不那麼保密,王爺早已心知肚明,絕然是不會承認的。你和你那可憐的妹妹一樣,只有身在冷宮的命。哈哈。我要是你,早就將這孩子丟到枯井裡,一口氣埋了了事。也勝於看他長達受到百般折磨痛苦。」

  安媛聽得渾身發抖,下意識的將孩子護的更緊了些,心中亂如麻繩一般。想不到這個貌甜天真的女子,竟然心腸如此的狠毒。

  「你不是怕王爺會娶正妃麼。瞧,今日是王爺和我大喜的日子,你何不帶上這個孽種去酒席上同喝一杯慶祝,可好。」那女子見她護的緊,不免更是生氣。

  鮮紅的指甲早已經向孩子抓去。安媛背過身去,小小的身軀護在孩子身前,仿佛是一面堅毅的盾,決意要擋在天崩地裂前,為這孩子遮風避雨。

  「還真是骨肉連心……」福華心中理智早被怨恨充滿,鮮紅的喜服映照嬌媚臉色,全是猙獰醜惡。她伸手不容易質疑的去奪那孩子,安媛全力的擋在她面前。窗外一陣電閃,刺破蒼穹的半壁透亮,福華瞬時看清了安媛的臉,頓時偔然倒在原地:

  「你。怎麼會是你在這裡?」

  窗外的梧桐葉輕輕搖擺,電閃之後旋即又是黑暗。黯淡天氣中霧色迷織,陣陣風過,半點月光也無,怕是要下雨了。風吹的銅鈴錚錚淩亂作響。孩子突然急地大聲哭了起來,哇哇的好像要發洩盡心中的一切委屈。

  「總歸是條人命,你怎麼能如此心狠手辣?」

  安然憤然的低聲說道,聲音中全是怒氣。她低頭去看那懷中的孩子,卻見他咧開了小嘴,欲哭又怕,滴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的看著自己,她更是不免心疼,輕輕的哼著歌哄著他,眉間全是焦急。

  福華怔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冷笑道,「那女子定是怕事,生下了孩子,倒哄了你來頂替。倒是打的如意算盤,你私窩逆子,便是不容赦的死罪。」

  一陣冷風吹過,福華忽然覺得背後有些涼意。只見安媛怔怔的看著自己身後,不免又驚又疑的向身後望去,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口,那人身材欣長,所著的大紅團龍喜服還沒有脫去,夜色中分外的耀眼奪目。

  「王爺……」福華迎了過去,堆上了滿臉的笑意。卻見他冷冷的看著屋內,不免添油加醋的說道,「段姐姐真也奇怪,生下了孩子居然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卻留下這個賤婢在這裡,這事真是奇怪也哉。王爺可要好好拷打她一番。」

  裕王站在風口處,身後的梧桐葉沙沙作響,這聲音恍若從前。他已經有許久沒有來過逸蘭軒了,似乎心下也回避著見這裡住的那人。要不是在酒宴上發現福華獨自離開,便悄悄跟在她身後而來,斷然想不到會見到這一幕的。

  他看著臥榻上的女子垂頭抱著孩子的樣子,宛若狂風中搖曳的一片小葉,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耳聽福華還在不絕的說這些挑唆的言語,沒來由的心煩,冷聲道,「今夜的事情,你若敢洩露出去半個字,我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王爺,你怎麼能……」「福華愕然驚呆,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她望瞭望室內垂頭抱著孩子的安媛,又望瞭望面若冷霜的裕王,忽然哇的一聲大哭,向外面沖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裕王見福華走遠,這才收回目光,輕聲問道。

  是否要去解釋?其實安媛心中七上八下。也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

  去解釋這個孩子的來歷?還是說明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任哪一樣都是天大的罪名。這一日經

  翻天覆地,她似是一個旁觀者,淡淡的看了一場生死大戲,早已汗透了衣衫。然而此時那戲臺上的人都已經離場,卻將她拋入這個臺上,開始要擔負起自己的角色。

  最好的回答還是勿要回答。他默不作聲的咬緊了雙唇,決意不去解釋,只是用身軀護住了孩子。

  裕王站了片刻,有些慚愧的想湊過去看一眼,卻見安媛很是警戒的抱緊了孩子往後縮了縮,他只得站在當處,苦笑道,「我今日酒多了,你能回來就好,改日再來看你……「

  他重複說著這兩句話,仿佛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中全是患得患失,終於又能這般近的再相逢,他害怕這一刻會轉瞬即逝。

  安媛卻不去看他,她心中全然沉浸在适才的震驚中,害怕他有一句不愉,這孩子的性命就要難保。她與這孩子的母親段王妃雖然交情不好,甚至連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也模糊的弄不清楚,卻在接過孩子的瞬間起,便下定決心要保護他。

  「我走了,我走了……「他看著她滿心戒備的樣子,腦中依舊昏昏沉沉,心中有些傷神。隔了半晌見她沒有回音,黯然的便欲拔足離開。

  走到門口,忽然聽她輕聲說道,「這孩子,是段王妃生下的……」

  他突然止步,不動聲色的站在門前,一絲動容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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