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五二


  外面是紅火熱鬧的如天上仙境,絲鼓禮樂之聲不絕於耳,隱隱還能傳過牆來。

  屋外卻冷清簫索的似人間地獄,屋內拉了厚厚的簾子,進門就有一股灰塵的味道嗆人,四壁空空蕩蕩,光線陰暗駭人,一派暗淡淒涼的景象。

  時值四月天氣,天氣早已轉暖。人們都穿著薄薄春衫,然而這室內仍然燒著極旺的爐火,人一進入這室中便覺得焦熱難耐。

  屋中的長榻上,臥著一個女子。卻裹著一襲火紅的狐裘披風,安然闔目躺著,看不出死活。

  嚴世番快步過去,搖了搖那榻上女子的手臂,輕聲喚道,「蘭兒……」他的目光柔和,神色竟然是異樣的溫柔,安媛在一旁看得怔住,心中卻漸漸勾連出整個事情的經過。

  那榻上的女子漸漸醒轉過來,一雙鳳目睜開,努力要辨認出眼前的人。嚴世番帶著希望望著

  她,可榻上的女子卻驚恐的睜大了眼,急聲說道,「都是鬼……怕……我怕……」

  她卻有些痛苦的用手捂住腹部,安媛這才注意到,段王妃的肚子高高鼓起,她竟然是懷胎足月的婦人。

  「蘭兒,不要怕,我接你出去。」嚴世番有些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似怕聲音大一點就會驚擾到她一樣。

  天氣漸漸變得漫長,一覽無餘的傾瀉入室,光線須昱間被折的細長,透過雕花的窗子,淡淡給室內的浮塵鍍上一層鬼魅的光暈。

  「疼,疼……」臥榻上的女子輕聲呼著,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沁出一層血色,異樣的紅暈,倒似是抹了一層胭脂,看上去保養得雖好,卻免不了已然枯槁。她的神情此時已然不清,口中念叨的都是些胡話。唯有一雙蒼白纖長的玉手緊緊抓著榻邊,面部痛苦而扭曲,身子不斷的顫抖著。

  嚴世番手足無措的站在榻邊,去握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指抓的甚緊,根本掰不開,他一時間心下惶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榻上的段王妃忽然大聲叫道,「王爺,王爺……」她的神智陷入昏迷之中,時而叫著「王爺」,時而叫著「妹妹」,時哭時笑,沒有片刻安寧,聲音漸漸嘶啞,嘴角也帶上了血絲。

  「有我在這兒,有我在這兒……」

  嚴世番再也忍不住克制,他極力的摟住她,想讓她平靜下來。他的手握緊了她的手,口中不斷的輕聲安慰著,希望掌心的溫度能夠傳遞出去。

  「王爺,王爺,你是王爺嗎……」段王妃的哭聲卻愈加淒厲,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他痛的不斷顫抖著,身子被摟定了動彈不得,牙縫裡吱唔著仍然發出嗚嗚聲,聽起來尖利刺耳,分外瘮人。

  嚴世番輕輕用另一隻手也環定了她,寬大的袍裙掩住了她裸露在外的消瘦手臂。

  「我是的,我就是王爺,」他無比憐愛的俯身湊到她耳邊輕聲的說,聲音的堅定中卻浮起一絲淡淡的苦澀。懷裡的女子頃刻間安靜了下來,似一隻困住的小獸得到了安慰,伏在他懷中低低的嗚泣。

  「讓我來看看。」安媛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疾步走到榻前,用身子擋住了她。安媛一手搭在她的額上,觸手卻是冰涼冷汗。一手輕輕打開她的衣裙,卻是觸目驚心的一股蜿蜒鮮紅。她頓時大驚失色,「段王妃,這怕是要生了。」

  「這裡一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府裡的大夫都不知道在哪裡,出了事怎麼辦,」嚴世番瞬時焦急起來,「一定要在這裡生產麼?」

  安媛俯身仔細的看了看段王妃的樣子,言語卻不容置疑,「宮口開了三指,不能再耽擱了。我在嘉峪關的時候,見過幾次產婦生子,快去打一盆熱水來。最好能再尋個大夫。」

  嚴世番也是個果決利落的人,聞言不再爭執,急匆匆的便奔出房去,吩咐外面的轎夫去端水,自己則去尋大夫。

  這邊安媛卷起了床榻上垂著的軟羅細簾,從床邊找了一塊素帕,輕輕用水浸濕,有些緊張的擦去了段王妃頭上的汗,段王妃眉目間全是痛苦的神色,大聲的叫著,用手拽緊了安媛的手,安媛只覺得手上劇疼,卻任由她掐著,不敢抽出,柔聲安慰道,「娘娘,你忍忍,到開了七指的時候再用力。」

  那轎夫捧著滿滿一盆熱水進來,有些緊張的看著房了的一切,安媛低聲吩咐他放在床邊。

  此刻房門半開,外面隱隱傳來悠揚的絲璿禮樂之聲,鑼鼓喧天,格外熱鬧。

  段王妃目光忽然直直的凝視著天花板,大聲的問道,「這,這是什麼聲音……」

  「只是一些樂工在排練歌舞,不妨事的。」安媛輕輕的說道,心下有些緊張。

  段王妃瞬時仿佛清醒了過來,她聽得凝神,仔細分辨了片刻,忽然又驚又疑的說道,「這是禮部的鳳和鳴瑟曲……這是我出嫁時奏過的曲子,王府裡究竟在做什麼……」

  安媛不及祖止,只聽那轎夫愣頭愣腦的說,「這是王府裡在辦喜事,敲鑼打鼓的聲音呢。」

  「喜事……」她淒婉的轉頭,不經意卻看到榻邊的安媛,須虞間變得無限驚恐,「你,你沒死……」

  「娘娘,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肚子裡的孩子。」安媛心知這話中還有許多隱情,可此時安撫她卻是最重要的,她毅然說道,「您必須生下他來……」

  「孩子,孩子……」段王妃淒厲的一聲大叫,目光中全是絕望,唇邊沁出血來。

  這是嚴世番回到房內時,見到的情景。

  段王妃面如死灰的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不知是死是活。安媛焦急的跪在榻邊,一遍遍的用素帕擦拭著她的額,企圖喚醒她。

  而轎夫則呆呆的站在榻邊,手裡還抱著一個剛剛出世的嬰孩。

  「這是怎麼了……」嚴世番三步並作兩步,趕到了榻前。只見榻上嬌小的女子緊緊閉著雙目,一襲豔麗的紅裙罩在身上,仿佛不勝闊大。

  「娘娘生產過後,失血過多暈了過去,一直沒有醒來,」安媛悲傷的站起身來,接過轎夫手裡的孩子,輕聲說道,「所幸孩子是平安的。」

  「這不可能……」

  嚴世番手裡的瓷瓶當然墜地,玉潔的瓷片碎了一地,滾落出幾顆小小的黑色藥丸。

  「蘭兒,醒醒啊,是我來晚了……」

  他撲到了段王妃的塌前,去觸摸她的臉,卻發現那臉冰涼的刺骨,沒有一絲暖意。榻邊跪著的嚴世番此刻聲音已帶了乾枯的哭意,他的頭深深垂著,面容隱在陰影處,只有絕望的神色。

  「蘭兒,是我沒有用,是我一直遲疑,不敢帶你走,是我沒有請到大夫,上天懲罰我,連最後一面也沒有失策留給我,」他壓抑著滿懷的傷感,任憑怎麼呼喚,榻上的女子也再也不會醒來。

  時間,傷心無盡,悔恨無窮,卻由胸腔中鬱積出一份徹底的悲涼,他仰頭而嘶聲長嘯,如孤狼般絕望,「都是我的錯,是我來晚了,是我來晚了……」

  在這瘮人的悲涼中,安媛抱著孩子立在一旁,卻看那孩子睜大了眼望著自己,小小的鼻子眼睛皺到了一起,竟然咯咯的笑出聲音來。

  這孩子出生不哭反笑,真是奇特。安媛把她抱得更緊,心中卻更加傷痛,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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