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四六


  十步之外,又是另一派詩選風光。

  攜手佳人緩緩在燈飾中漫步,聽伊人在耳畔格格細語,夜色也醞釀的多了幾分朦朧,踏過水晶橋,綠裙的女子提著玉球宮燈輕聲淡笑:

  「三哥,這橋上雙雙對對,只有我們不同呢。」

  「有何不同?」他噙著笑問,心間閃過一絲柔軟,小的時候,名兒也愛管自己交三哥的,這位福華郡主不但容貌與她相似,臉性子也有幾分相同。而那人呢,他在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張異常蒼白的臉,與名兒全然相同的容貌,卻全然不同的倔強神采,偶爾高興時會笑著對自己大叫一聲「朱三」,那種輕快明朗的語調有多久沒聽到了?

  「人家都是三三兩兩女子做伴,」福華玩味的住了口,纖細的手指慢慢指著周圍的人群,鶯歌燕語,裙衫翩翩。

  果然這橋上都是女子,他回過神來自失的一笑,上元節女子都要來走橋祈福,自己居然也糊裡糊塗的跟著上來了。「三哥沒有陪段姐姐來走過橋麼?」她裝作有意無意的問,心裡還是隱隱有些緊張。

  「沒有,」他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民住了薄唇,水晶橋恰好對著東長安街,從橋上看,東華門外這條街還是那麼繁華,人群熙攘仿佛還是許久以前的樣子,甚至連街頭的餛飩鋪子都一如既往的生意興隆。

  福華聽到這個答案,心裡滿意的笑了。

  她自來京城前,就做好了全部的準備,她打聽了他生活的全部,甚至連自己從未謀面卻是名義上姐姐的韻茗郡主的故事都打聽清楚。她知道如今段氏是不得寵的側妃,她亦明白憑著自己的出身地位,進府必然是正妃。然後她要的不僅是一個正式的地位,還要完全得到他的心,她告訴自己一見他面,就要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輕輕喚一聲「三哥」,他果然聞言動容,從此出入禁中,都要高看自己一眼,連著皇帝聯姻的提議也含笑默認,她自覺生活再順心不過,一步步都按著預計去實現,她也很滿意今晚的交鋒,在段氏面前,她又大獲全勝。

  然而看他面色,卻忽然有些後悔問的這個問題。她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袍袖,青衫緩屢的慢慢前行,少女的心究竟輕靈,今夜月色本來就朦朧,心上人亦在身側,就這樣沉醉不知歸路吧。

  「三哥,你看那邊……」福華眼波斜斜流轉,眉間挑上一抹嫵媚,想彌補剛才的小小失誤,然而卻赫然發現他的目光直凝視著遠處。

  水晶橋下,燈市光射,數十隻琉璃燈紮成一直偌大的玉蘭燈,玲瓏剔透的點綴在橋畔,別有一番空靈勝境。

  那玉蘭燈前,站著一個清豔脫俗的女子,長長的白晝裙只披了件索傲,不施粉黛,只有耳邊簪了朵玉蘭花。她俏生生的立在橋頭,發簪琉的十分齊整,簡簡單單在頸後挽了個素心簪,只在額前吹了一縷零散在耳邊,她眉目間帶著一抹愁都,回望著燈火闌珊處。

  那一瞬,他如遭點擊,呆立在地上,不可動彈。這是夢麼,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她熟悉的面容,甚至唇邊清淺的笑容,都與夢中如出一轍。可夢只是夢,海市蜃樓的場景,只能在夢中回味,卻永遠無法觸及。

  他慢慢的走過去,眼中全是迷茫與欣喜。她不是葬身在黃沙之中,連屍骨都灰飛煙滅了,為何還能這樣活生生的又出現在眼前。他恨過她,亦曾發誓過不再問詢她的消息。然而半年之前,真正聽到抱來她的死訊時,心底的傷痛決堤而出。於生死相比,還有什麼比能再見到她更重要,哪怕只是一眼,就算是夢中也好。

  福華小心翼翼的追隨他癡迷的目光,忽然看到那橋頭的人,臉色一變,心裡打翻了五味瓶,這女子的容貌和自己經由七分相似,或者說,是自己容貌效死了那人……她自持著矜持,勉力可知著心中莫名擋開的恐慌,只是垂某不語。

  那橋頭的女子慢慢偏轉了頭,看到了他,或者他們……若有若無的笑容慢慢在唇邊漫開,星辰般的亮眸裡醞著淡淡的失落笑意竟讓他心頭一顫。不由自主的鬆開身旁女子汗津的手,眼中燃起焦灸的蠟燭,就要快步迎上前去。

  白綾裙的身影在燭光中一閃,清婉的笑容也晴了幾分,裙裾微微隨風而舞,仿佛隨時都要隱出世間。

  他心頭大急,便要匆匆趕了過去。福華跟在他身後,撞撞跌跌的也往前跟著走,虛長的指尖染著鳳仙花,此刻握緊拳頭卻都尖銳的刺破掌心,她心中只是恍惚,活的人可以戰勝,可如果對手是個死人呢?指揮在他心底,怎惡魔驅散乾淨?

  然則真走的近了,卻撲了個空,到了空落落的水晶橋頭,素白的裙衫早已不見,只遺那盞玉蘭燈依舊五光十色,光亮耀眼。橋欄上落了一瓣玉蘭,鮮白新人心脾,仿佛剛剛綻放過光豔,還帶著一屢髮鬢的淡淡馨香。他的手輕輕觸上那花瓣,將它合在手心。

  憑欄處,月光勾出清冷意。

  這欄邊可曾依過一位薄薄春衫的溫婉女子,他不敢大聲去問,怕驚了這綺夢異常。

  安媛轉過了幾個街頭,遇到了接引她的人上了角樓,這才擺脫了身後焦灼目光的追隨。

  樓上才是絕佳的觀景之處,明明是身處鬧市之中,卻是背街的鬧中取靜,仿佛置身在曠野之外。此時角樓中的燭火全熄了,借著月光才能看透這市井的熱鬧。市到珠饑,戶盈羅綺,家家戶戶挑起的竹幡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市井中夾雜著犬吠孩啼,溫馨的塵世景象。

  這世間是熱鬧的,獨不是她的。

  橋畔的青衫綠柚,煞是耀眼奪目,天生便是一對璧人。她偷眼去看,恍然見到那青衫擺動間有一瓣瑩潔的白色刺目,她竟有一刻的失神,伸手去摸耳鬢,卻發現不知何時簪的玉蘭花少了一瓣。

  「你做的很好,」角樓上早有人在等她,那人憑欄而立,手中舉著一個小巧精緻的酒盞,整贊許的看著她,笑問道,「喝一杯不?」

  她輕輕舒口氣,脫下了白貂的披襖,這才覺得額上汗津津的,此時站在角樓上,四面的寒風微微的吹,這般清冷冬日只覺冷意襲人。見那人拿著酒盞送到面前,她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憑空直覺可以信他,於是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酒雖入口辛辣,卻隱隱有一股藥材的味道,瞬間腹間升上一股子暖意,五臟六腑都熨貼了。

  那人笑道,「你倒是膽大,不怕我利用完你,便害了你性命?」

  她搖了搖頭,輕輕咬著貝齒,純色蒼白而透明,夜中看去別有一種悽楚不勝。

  夜風襲來,似有若有若無的甜香浸入呼吸,青色衣裙的女子身後是深藏的暗色衣幕,染著燈市的隱約燭影,幾盞八寶琉璃的燈火,在她窈窕的身上投下有些鬼魅的光影,只有眼眉處仍是暗的,光麗中長長的睫毛下投著薄薄的影,像扇翅的羽蝶,綽約中帶著幾分孤獨的神色。男子心裡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雖然不過數面之交,可他竟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大抵都是這個熱鬧時間的孤獨人。

  安媛飲下了酒,便覺得喉中溫潤了些,不同于白日裡火辣辣的刺痛。

  「你喉中的毒已經解了,再休息幾日便可恢復了。」他輕聲說道,「有什麼要求,儘管可以提出來。」

  「我想見見段甯妃娘娘。」她第一次開口說話,很驚異自己的聲音竟然這般嘶啞。

  「段寧妃已便貶為庶人,關在冷宮裡。」男子皺起了眉,輕輕搓著手上的酒盞,看起來很是為難,「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冒著殺頭的危險,帶你去見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