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四〇


  只見越往前走,臺階邊的屍首堆得越多,看上去腐爛的也越厲害,沒走不遠就可以看見一間房子,都是純金所造,在微弱的火光下,別樣的奪目。眼見走了不久,大概離地面已有十丈深了,終於到了臺階的末端。他粗略一數,從上到下有三層空間,每層都有十來間石室,石室足有丈高,開鑿的十分精細,有些石室為了承力需要,還是傾斜開鑿的,也有方便通風的效果,想不到這裡竟然是個天然的金礦。只是現在看來,這裡的工程已經徹底完工了,所有礦室內的金礦都被運出去了,裡面全部是累累白骨。不知幾千幾萬人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看上去很是駭人。

  這般大的工程,需要多少人,花費多少時日去開鑿,張居正心下不免暗暗納罕。他回頭只見施運呆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張居正苦笑的搖搖頭,隨意的走進一間礦室,忽然腳下被什麼拌了一下,他俯身撿起,卻見是一個木牌,他上面歪歪斜斜的刻著兩字,「施守」。

  張居正心中一動,緩緩問道,「施運,你兄長叫什麼?」

  「叫施守」施運瞬時沖了過來,看清了張居正手上拿著的牌子,他瞬間悲從中來,抱著那石碑邊的白骨失聲痛哭,那悲鳴放佛從靈魂深處發出,別樣淒慘,「我哥……我哥……」卻再也說不下去。

  張居正靜靜的站在原地,有些悲憫的看著他,青衫微微擺動。

  施運忽然回身趴在地上,重重的給張居正磕了幾個頭,「恩公……大人……請你給小的兄長報仇。小人願意為你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德。」

  張居正環視周圍的白骨,目光又落在施運身上,雙瞳平靜,道「告訴我,王掌櫃在哪?」

  「在悅來客棧。」施運站起身來,挺直了身體,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堅毅神色。

  春蘭仔細的看著安媛臉上害怕的神色,玩味似的有一點滿足的快意,「哦,我到忘了,這裡這麼黑,你怎麼明白的了王掌櫃的精心佈置呢。」說著她把手中的峨眉刺順手放在枕上,伸手入懷,摸出一隻火折來,輕輕點燃。瞬時房中有了火光,於此同時,更加刺鼻的煙味從樓下傳了上來。

  安媛終於清楚的看到,這屋裡不知何時,早已密密麻麻的綁了成捆的枯枝堆在各處,連這牆上都掛滿了各種樹枝,都淋得油膩膩的,聞起來很是刺鼻,她這才明白适才聞到的怪味是從何而來。

  「看清楚了沒有?」春蘭放佛沒有捉弄夠她一樣,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這些枯枝都是在脂油裡浸過的,脂油你可知道麼,高奴山中湧出的石液,當地人收集起來,封在缸裡,最是易燃了。只需要小小的一缸,這裡全都可以化為灰燼。最可惜的,莫過是妹妹這樣一張花容月貌的臉蛋,怕也要燒成一塊焦炭了。」說著,她縱聲笑了起來,說不盡的得意滿足。

  「你究竟是為誰賣命?」安媛有一絲不甘的問,她已然聞到一陣焦糊的味道竄上樓來,想不到今日就要喪命在這裡。她的目光無意中劃過枕畔,忽然眼眸一閃,垂下了頭去。

  「我是個孤兒,自幼不過為討個生活,幸而……」春蘭的臉上拂過一陣恍惚,不過很快聲音就嘎然而止。

  「寒露,辦完了沒有,火都點上了,怎麼還這般拖拉?」門外忽然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正是王掌櫃。

  「馬上就完了。」春蘭趕緊轉過來,白皙的臉上暈出一抹妖媚的紅色,神采飛揚的雙眸裡都是滿足的快意,她對著安媛膩聲說道,「妹妹,最後這段路,姐姐就不陪你……」

  忽然一絲冰涼入體,春蘭不敢相信的睜開眼,看著半截明晃晃的峨眉刺正插在自己的胸口。她伸手向安媛抓去,爪如鷹勾一般,卻究竟失血無力,只牢牢抓住安媛的腰帶一縷,可她目光猙獰,眼眶都要出血一般。安媛心底一寒,說不出哪來的力氣,握緊了峨眉刺,奮力拔出,癱軟在床上。

  火勢越來越大,很快就把一樓燒得一乾二淨,向二樓蔓延去。漫天的火海中,哪裡還能間的人的身影。只有火焰映在他的眼中,似有火星竄動。自從推門進來,張居正便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油一般,卻比普通的油味來的刺鼻,在這一片燒焦的味道中分外突出。眼見著屋頂的橫樑燒得塌落下來,正好擦著袍角砸在他身後,他不免出了一身冷汗,眼見衣服都被燒得有些焦了,他仍不肯抽身而去,心中還存了一絲不切實的念頭,她興許還活著。於是咬咬牙,在漫天的火海中,又向二樓沖去,全然不理會火場外施運急切的叫聲。

  樓上依舊是火海一片,不斷有燒斷的柱子樓梯帶著火苗劈裡啪啦的往下砸落,他一壁避著火勢,一壁在濃煙中前行。濃濃的煙霧實在是太大,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他摸索著用長劍支開一間燒得透了的屋子半掩的門,隱約聞到空氣中有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他只覺腳下被什麼東西辦了一下,是一個軟軟的人的身子,動也不動。也不知道死活。他心中一緊,輕輕歎了一下那人的鼻息,卻聽地上的人似乎還輕微的「哼」了一聲,聽起來是個女子的聲音,觸手輕柔處,似是著著衣裙。

  此時火焰已經竄到房梁上,憑著火光,隱約可以看到牆上掛著的樹枝,上面好像都泛著黑乎乎的油光,那味道也更刺鼻了,他大驚之下終於明白,那就是自進屋以來聞到的奇怪味道的來處,再也來不及多想,提起腳下的那女子,長劍如風,雙足輕點,便冒著大火破開壁上長窗,欲飛身出去。一截窗架已被燒斷了突然迎面墜落,便向他砸來。他舉劍去當,已是躲避不及,側身之間,卻見那窗架帶著火勢砸到了手中所提的女子身上。火光閃爍中,隱約可見那女子一身白裙,看不到容貌,他提著的似乎是女子腕上繞著的一截腰帶。他一愣之下,只覺得那女子的身子卻在長窗上磕了一下,手上立刻一松,所提的衣裳霎時崩斷,那女子又墜回屋中,他再也會抓不及,提著一截衣袋已是竄出了樓外。

  與此同時,身後的小樓轟然一聲,似有烈火澆油一般,火勢更大了,濃濃的黑煙從小樓上竄起,那房屋本就不結實,瞬時就倒了。

  「恩公,你沒事吧。」施運看的呆了,難以置信的望著從火海中飛身竄出的張居正。卻見眼前的年輕男子一身青衫衣袍皆被焦灼,如同剛從修羅場中出來一般,只是面色鐵青,如天邊月色般沉寂冰冷,不沾半分人間氣息。他手中握著的半截白色衣帶,絲般靈動輕飄,那衣帶一端系了個精緻小巧的墨黑色的東西,施運看清了,不正是白日裡見到過那女子腰間所系小小的牛皮酒蘘麼。

  「恩公,我瞧這火起的蹊蹺」他打量張居正,只見他緊閉雙唇,立在原地看著已坍塌一片的小樓火勢沖天,風柱火勢,似乎灼熱的空氣中都彌漫著淡淡血腥的味道,這分明就是人間地獄的情景,施運鼓起勇氣說道,「西北這地界本就天乾物燥,極易起火,因而修築城防時用石灰密密的澆築在牆中,就是防止一旦有了火災……若是沒有脂油之類的助燃,怎麼可能燒得這般大火……」

  「脂油?」張居正心念一動,忽然憶起在牆壁上看到的枯枝都像是被油浸的黑黑的,還有一股刺鼻的氣味。

  「這裡離高奴山最近,那片山裡能從石頭中冒出油來,一點火星就能燃……山裡有時燃起這種油來,別說村莊房子,就是牛羊人畜,都燒得連屍骨也不找不回來……」施運偷看張居正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終於不敢再說下去。

  張居正好半響才小心翼翼的收起那白色的衣帶,輕輕納入懷中,放佛無聲的歎了口氣。那個一身白裙的身影,該是再也難見。他目光決絕的轉過頭去,再也不向沖天的火場看一眼,眼底深處透出一絲寒冷,「走吧。」

  陰森漆黑的山洞內,不知何時燃起了幾根蠟燭。洞內的金礦雖然都開空了,然而滿室依舊堆了很多金磚,放佛最不值錢的石塊般,散落了滿地,通紅的火光映著四處金光閃閃。

  「銷金洞的工程都完工了吧?」

  「嗯,這邊的事都全部處理完了,只要等寒露來匯合,就一起回去覆命。」

  山洞的石階旁,有幾塊數尺寬的龐大金磚,堆在地上。王掌櫃此刻便靠著金磚坐在地上,手中端著燭臺,笑容滿面的對身邊的漢子說道:「這次從京城到固原,一路上多虧了老兄立下大功,歸去後主人會好好的獎賞的。」

  那漢子看著龐大的金磚,咽了口唾沫,把臉湊到膏柱前,借著燭光恰能看清他憨厚而肥胖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正是車夫老張,此時他面帶喜色的說道,「這也多虧了王頭的提拔,安排了這等巧妙的計策。兄弟不過趕了個車,跑跑路罷了,」他低頭看到那燭臺也是黃金打造,臉上不免流露出一絲貪婪之色,「王頭當著好端端的閣老府上大總管不當,卻在這裡隱姓埋名做了三年監工,兄弟今日才是明白了你的好處……」

  王掌櫃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隨即就換上平日那副笑面佛似的表情,拍拍身後的金磚,異常親切的說道,「兄弟說哪裡話,要什麼只管開口,老兄這裡別的沒有,就是這怪沉的無頭金多,就怕到時候給你裝了大車運回去還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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