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一四


  阿保卻笑道:「在你們這裡說話可真不容易,處處都要小心有人偷聽。」嫣兒見他說得天真,也忍不住掩口,「師父說了,就按照娘娘信中的意思去辦,定然不會出差錯的。」鳳花和嫣兒聞言點點頭,卻聽阿保續道,「師父還說,娘娘在宮裡吃的用的,若是短了什麼,只管遞信過來,斷不會讓娘娘吃虧的。」

  鳳花聞言眼眶一紅,正想說冷食餿飯的事,卻被嫣兒扯了扯衣袖,只得住了口。只聽嫣兒微笑道:「在宮裡生活得都還習慣,並不少什麼,回去替我謝謝你師父了。」

  阿保也不疑有他,笑道:「這樣就好。師父叫我過來一趟,主要是給娘娘遞個安心。宮裡人多口雜,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鳳花一直把阿保送到殿外,兩人言語切切,看上去是舊日熟識,甚是親熱,躲在暗處偷看的孟沖又是疑惑又是驚心。

  再回房內時,嫣兒笑著打趣道:「你是不是怪我沒說飯菜都餿了的事?」

  鳳花見她容光煥發,不似平日裡病懨懨的樣子,心中很是高興,口上仍舊埋怨道:「你呀,雖說是好意,不願鬧大了驚動到別的人,可就是太委屈了自己些。」

  嫣兒壓著聲音道:「我只想這段日子熬過去了,以後還怕沒有好吃的飯菜、舒服的日子過?」嫣兒望了鳳花一瞬,忽而又柔聲道,「其實我們也可以求求秦總管,他出面幫忙安排侍寢,豈不容易快捷得多?」

  鳳花猛地抬起頭來,肅容道:「娘娘,之所以如此費盡心思,不惜勞煩秦總管去安排籌備,還要多等這一個月,便是為了娘娘以後的日子打算。你是想要一時的寵愛,還是要在宮中地位穩固?」

  嫣兒微微頷首,「願聞其詳。」

  鳳花款款道:「當今聖上不滿二十歲便以番王身份入京登基,在位已有三十餘年,曾經有過三個皇后,個個都是以容顏絕色聞名後宮,卻個個橫死非命。這些娘娘都該知道吧?」嫣兒微微色變,卻聽鳳花續道,「第一位陳皇后與聖上是結髮夫妻,身懷六甲時,見皇上去撫摸兩個獻茶宮女的手腕,一怒之下擲杯而起,卻惹怒了皇上,被一腳踹在地上,小產致死。第二位張皇後和第三位方皇后,便是當年獻茶的那兩位宮女,年輕時都是絕色貌美的佳人,不然也不會低頭之間,便被皇上一眼看中。然而隨著色衰愛退,她們二人,一個積怨病死,一個竟是被火燒死,這兩位的下場比起當年的陳皇后,都未好到哪裡去。」

  鳳花自悔當年學的不是歷史專業,對嘉靖皇帝的瞭解除了煉丹崇道外,其他都非常有限,幫不上嫣兒什麼忙。於是這些日子來,每天在宮裡便是打聽這些宮闈消息,一來二往也算弄了個清楚。然而她對嘉靖皇帝的冷酷無情,也多了幾分瞭解,此時只是娓娓道來,「如今中宮之位已經空缺十餘年了,就算是現下得寵的張淑妃,也不過是仗著年輕貌美而已,焉知以後會有什麼下場。你在宮裡,要和皇帝鬥,和其他妃嬪鬥,刀光劍影卻不見血,這個戰場更加殘酷。色衰之日,便是愛去之時,到時候想全身而退也難,難道你也想就這樣投入這後宮的戰爭中,憑著如今的年輕貌美一搏富貴嗎?」

  嫣兒面色慘白地看著鳳花,半晌才堅定地點頭道:「我已入宮中,這條路別無選擇。依你說,這已經是條死路,無論是誰都免不了那個下場,還有什麼活命的希望?」

  鳳花輕輕歎口氣,說道:「也不全然如此。當今皇帝雖然不會固寵妃子,卻癡心修道,幾十年來在西苑內齋打醮煉丹,供奉香火不斷,這也許是條唯一的活路。按照我們的計劃去做,讓你多等這一個月,便是要你做最充足的準備,不必去被動迎戰,而是化為主動地掌握一切生機。」

  「你如此竭盡心力幫我,」嫣兒淚光盈盈,說道,「有朝一日富貴了,我定然不會忘了你。」

  「我不要什麼富貴,」鳳花笑得淡然,「只求娘娘記得答應過我的話。」

  鳳花拿出了當年做項目計劃的女強人氣勢來精心籌劃,計劃書寫了兩份,一份早已遞給秦福去準備,另一份卻是自己親自監督嫣兒來完成。兩人足不出戶,終日只是在宮內練習,從步伐身段,到音喉談吐,無一不力求完美。時日過了大半,嫣兒演練得也越來越嫺熟。

  天氣漸涼,青雲殿前的一大片荷塘上,花葉多已凋敝,輕輕綴在水上,打一個旋,瞬時沒入水中不見蹤跡,日子便也緩緩如在水面劃過,不著一絲痕跡。眼見快到了計劃的日子,這日一大清早,鳳花再也睡不安穩,匆匆起身梳洗完畢,便去司禮監中尋秦福。

  從西苑去司禮監只需穿過一條窄窄的宮廊,一路上但見銀杏葉兒多已微黃,寒風中兀自瑟瑟招搖,格外添幾絲愁意。才穿過內衙大門,便聽到司禮監門前人聲鼎沸,都是身著朱色官服的人們來往穿行,鳳花有些猶豫,站在門前甚是踟躕。

  司禮監過去只在宮苑的側門外有小小的一間屋子,然而隨著仁宗朝起,司禮監掌印太監多了批紅的大權,司禮監便赫然炙手可熱起來。所謂「批紅」,原是違背了太祖朱元璋嚴禁內監干政的命令的,然而從武宗朝至今,皇帝多半不愛理政事,於是大小奏章都直接由六部送到司禮監來,由秉筆太監代皇帝用朱筆批示,再發給內閣討論。於是司禮監漸漸有和內閣分庭抗禮之勢,小小的一間屋子也擴充成兩層三進的院子,與宮內的高樓華舍相連,這裡隱隱已是帝國的權力中心所在。

  鳳花壯著膽子走了進去,只見院子裡來往進出的都是各司衙官員,人人都是行色匆匆。然而很快,她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青衫依舊,那人正從院中簽房走了出來,向外行去。

  「叔大?」鳳花略一猶豫,還是叫了一聲。

  那男子不期遇到她,倒是一愣,「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找秦總管。」鳳花遲疑道。

  「替婕妤娘娘來的嗎?」他清清淡淡地一笑,道,「秦總管就在樓上呢。」

  「你和婕妤娘娘很熟嗎?」略一沉默,鳳花隨意地問,腦中只是在盤算思索著一件難事。

  他道:「三年前,我教過婕妤娘娘幾日詩文,是她薦我去裕王府上做侍讀的。」

  鳳花蹙著眉,仍是沉思。

  「你過得還好嗎?」他的笑依舊溫和,眉宇間倜儻磊落,「晚上還有沒有喝酒吟詩?」

  「再沒有那麼好的月亮,也就不喝了。」鳳花回憶起那晚的月色與笛聲,心中浮起點點甜蜜,瞧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幾絲溫柔。忽而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一事,喜道:「這樁難題,最好請你幫個忙了。」

  他亦含笑點點頭,「但講無妨。」

  立秋之後,日子便一日比一日短了,申時剛過,太陽便落下山去,天色也有些陰沉。千秋殿內,張淑妃領著幾個宮女太監在暖閣裡忙著剪燭上燈,卻見身邊的管事太監魯全一溜小跑地進了殿來。

  「怎麼做了管事太監,還是沒半點規矩?」張淑妃不滿地皺眉道。細長的指甲從手邊小巧的玉脂瓶中挑了些粉末,仔細地撚在燈芯上,又在燈上套了一個鏤金的水玉罩。

  「奴才就是腿笨,怕宮裡下鑰了,趕不及向娘娘稟報。」魯全趕緊遞上一個精緻的雙層檀木食盒,道,「娘娘,明兒便是中秋了。這是嚴閣老派人送來的娘娘家鄉所產的點心果餅,還有一些孝敬娘娘的禮物,都擱置在內殿呢。」

  張淑妃瞥了一眼打開的食盒,只見上面一層是幾個精緻的蘇州糕餅,她拈起一塊放在嘴中,並不言語。魯全又打開了食盒的下面一層,只見裡面都是金鈔銀券、翡翠珠寶,滿滿地裝了一盒。張淑妃這才點點頭,「替我回話給嚴閣老,就說有心了。」

  魯全收好了檀木食盒,轉身又諂笑著說道:「小嚴學士送的八尺寬的金鑲綠檀翠玉屏風也運到了,那整片翠玉上面的花紋都是天然的,上面那只鳳凰看上去都跟活的一樣,小的頭一次看都愣住了,就算是在宮裡,可也從沒見過這樣稀罕的物件。小嚴學士說,這是上天特意賜給娘娘的禮物,只能給娘娘送來,旁人看一眼的福分都沒有。」

  張淑妃聽得連連點頭,笑駡道:「小猢猻,嚴世蕃給了你什麼好處,這般替他說話。」

  「哪能啊,小的可是娘娘身邊的人,看到有人如此給娘娘盡心,小的心裡也跟著高興不是?」魯全說得唾沫橫飛,「小嚴學士可是下了大力,從雲南運到京城,路上可一點也不敢含糊了。內閣下了官文命各省都派了兵士,又蓋了八百里軍急的路引,這幾千里的路,只花了不到半個月的工夫。運到京城後,光給這屏風做套架子,便找了一百多個最掐尖的工匠連夜趕制,那架子上一層層的金邊嵌著綠檀,說不出的精細好看。小嚴學士還說了,檀木架上面的雕花娘娘若不喜歡,可以隨時吩咐工匠們進宮來改,一定要讓娘娘最滿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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