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一五


  「這個嚴世蕃是會辦事的。」張淑妃高興得合不攏嘴,忽然又想起一事,她湊近了魯全,有些擔心地低聲道:「還有那東西他捎來了嗎?宮裡的都快用完了。」

  「也都捎來了。」魯全鬼祟地從袖中摸出一個約寸高的羊脂小玉瓶,悄悄遞給張淑妃道,「小嚴學士說了,娘娘只管放心,這東西還有的是,只是一次不能運來太多,在宮裡怕招眼。娘娘用完了只要吩咐一聲,就會有人給捎來。」

  張淑妃攥緊了小玉瓶,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這次的都按娘娘的吩咐摻上了香料磨成了粉,保管再也聞不出半點味來。每次只需挑一點點,用在燈上、香薰上,或者放在湯藥膳食裡都可以,」魯全嘿嘿笑眯了眼,「保管可以為皇上提神,一刻都離不開娘娘。」

  「你這鬼機靈的。」張淑妃一戳魯全的腦袋,眉開眼笑地把玉瓶收在袖中。

  5.嫦仙玉履遺橫塘

  月影朦朧,殿內昏黃。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點點滴滴,似敲在人的心上。這些日子來,嫣兒與鳳花不分日夜地在殿中忙碌,同食同宿,早已如姐妹般。這晚天色不佳,兩人破例沒有熬夜排練,早早便和衣臥在床上,只薄薄蓋了一層錦被。

  聽見外面敲了三更的梆聲,鳳花想起了白日的情景,不知不覺地歎了口氣,嫣兒卻低低地問:「還沒有睡嗎?」

  鳳花歉然道:「聽得外面雨聲淅瀝,有些睡不安穩,定是吵著你了。」

  嫣兒卻道:「我也睡不踏實呢。」頓了頓,掩不住一絲憂慮道,「你說,明天晚上還會下雨嗎?」

  鳳花心裡歎了口氣,口中卻道:「應該不會吧。」

  「最好別下了,」嫣兒苦笑,「不然這一個多月的辛苦就要白費了。」

  鳳花怔怔地瞧著窗外,「都下了這一夜了,明日就算不下,池子裡的水也該積了很深。」

  嫣兒也靜默下來,隔了許久,忽然輕輕笑道:「原來你也一樣緊張。」

  鳳花只是不做聲,久久方道:「有些事情,我們盡力去做了,成敗勝負,就聽天命了。」

  嫣兒聽她這般說法,心下略慰,從被下握了握鳳花的手,笑道:「今晚左右都是睡不著了,不如我彈個曲子給你解悶吧。」說著嫣兒便掀開被子,起身去開箱子。

  鳳花與嫣兒相識這麼久,竟從不知道她會撫琴。此時看她取出的那把琴,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琴身是雅黑的色澤,不見一絲光暈,冷得如同一塊黑緞。自箱中取出時,琴板輕輕碰到箱蓋,便有低沉的嗡嗡聲,足見是上好的桐木所制。嫣兒略調了調弦,揮手輕撥,琴弦錚的一響,雨幕中聽來,別有一番清麗動人。

  鳳花倚在榻上,歪著頭看她撫琴。嫣兒原是此中好手,久不彈琴,雖然有些生疏,但只是略一撥弄,潺潺曲聲便從指尖瀉出,時而松濤陣陣,輕舟漸遠,時如暮鼓江岸,雲開霧散。一曲既終,如回風流月,縈繞心間。鳳花早已聽得心馳神往,久久方回神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月出》。」嫣兒頑皮地笑道,「咱們為這雨煩憂了一夜,不如彈個曲子撥雲見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鳳花也是微笑,「涼爽秋日,娘娘心中卻起了思春之意,還拿撥雲見月搪塞我。」

  嫣兒原是拿這琴曲的名字添個彩頭,卻不想鳳花如此精通樂理,一語道破了曲中內涵,只覺得臉上滾燙,一路緋紅燒到脖中,放了琴紅了臉道:「你哪裡是個都人之女,分明就是個女學究。自己往這豔詩靡詞上套,還回頭來打趣我。」

  鳳花拍手邊笑邊躲道:「有的人怕是被說中了心病,狗急跳牆地亂咬人。」

  鬧了一會兒,嫣兒伏在床邊休息道:「我家中還有個小妹,今年只有十歲,卻十分的聰明,自幼便極通音律,這一曲《月出》你若聽她奏過,定然覺得是天籟一般。我看你的資質也不比我小妹遜色,不如拜我為師來學琴吧。」

  「這曲子不錯,」鳳花點點頭,輕聲道,「就不知道難不難?」

  嫣兒低頭沉吟半晌,道:「難倒是不難,說起來還是我的老師交給我的第一首曲子呢,就是曲子過於淒婉傷心了些。你這般豆蔻年紀,何必學此傷心之曲,不是福壽之意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鳳花平靜道,「更何況世上之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世人都有心事,又何來許多開心。」驀然想起上一世的戀人,不知後來是否得知自己的死訊,又是否能在淡淡想起曾經那個溫婉女孩兒時有半分心痛。數年之戀,對伊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對自己,卻已是兩世的刻骨銘心。

  嫣兒眼中亦多了一絲傷感,側頭沉思了一會兒,再望向鳳花時,面上喜樂如常,「就依了你,還不快磕頭拜師。」

  中秋節。白日裡只是下雨,分外陰沉的天氣,絲毫不見太陽。瑟瑟秋風掃過,吹得簷頭鐵馬亂響,雨珠滴答敲在漢白玉的丹陛上,分外讓人覺得寒意。不料到了日暮時分,陰風卻漸漸散了,雨簾依然未斷,天際暈開了層層光亮。月兒還未破雲而出,猶有些濃雲障著,影影綽綽看不清形跡,只有那晚風薄寒,吹得人微微一顫。

  快到了傳晚膳的工夫,雨終於停了。一干入宮賀節的親故大臣、皇室貴胄此時都在慈頤宮的花園裡候著閒聊,雖然剛剛都已謁見完太妃,然而聖上沒傳下旨意來,誰也不敢擅自離開。

  眼見身邊眾人都是夫婦相攜入宮,太妃面前一派琴瑟和諧景象,向隅獨坐的裕王妃翁氏心中自是哀怨。一大早裕王便出府不知到何處去了,宮裡的人來催了三四遍,翁氏無奈,只得著了盛裝,帶了一個貼身的丫頭獨自入宮了。

  翁氏雖然心底苦悶,此時依舊打扮得光鮮奪目,不肯輸人。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不想卻有個女子在旁道:「裕王妃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怪冷清的不是?」翁氏循聲望去,卻是平時最不好相處的景王妃張氏抱著臂,從旁含笑看著自己。

  嘉靖生有八子,卻多早夭,長成人的只有裕王與景王兄弟二人。嘉靖遲遲不立太子,兩個兒子的爵位分封從來無二,都不偏袒。然而裕王生母早亡,景王的母妃盧靖妃卻乖滑詭謀,善測人意,見自己年老寵愛漸失,不及張淑妃能得聖心,便在宮中處處攀附恭維張淑妃,與之交好,更在為兒子景王選妃時,做主聘了張淑妃的親侄女張氏為妃。

  如今嘉靖已年過五旬,張淑妃雖然年輕,也不期望能生子與兩位年長的王爺爭奪,見親侄女成了景王妃,他日若景王即位,張氏貴為皇后,自然可保自己成為太后。她打定了這個主意,便和盧靖妃合起夥來,一心為著景王在嘉靖面前大吹枕頭風。裕王雖然放蕩不羈,卻甚有才幹,在徐階等一幫朝廷大臣中很有威信。然而景王比裕王年幼,近年來卻漸漸更得聖心偏愛,引來朝野不少擔憂。

  裕王與景王表面是骨肉手足,實則勢成水火,翁氏與景王妃自然也素有隔閡,平時沒少明槍暗箭地往來。此時翁氏聽她語意不善,冷哼一聲並不回答,那景王妃卻低聲竊竊笑道:「裕王難不成又沒入宮來?這倒也是個好主意,裕王怕是打著算盤故意惹惱了陛下,好叫誰家姑娘進門呢。」

  這話影射了上次寒食節家宴,嘉靖要給裕王立妃的事,正戳在翁氏的痛處上,她臉上勃然變色,反唇相譏道:「千幸萬幸,我家王爺雖然胡鬧,倒也是要正經娶個女子過門,不至於什麼貓兒狗兒羊兒兔兒的,烏七八糟都養在院子裡。」

  景王有斷袖之癖,這早已是宮闈內外盡知的秘聞,平素不近女色,專愛在孌童戲子間流連。最近據說又迷上了京城雜班的一個叫陽兒的男旦,悄悄在城南置了處私宅。景王妃仗著姑母的勢力,素來在宮裡不把誰放在眼裡。娘家近年來隨著張淑妃的得勢而風頭盛極,而自從嫁到了皇家成了王妃,她更是目高於頂,人前最是要強,哪有人敢當面駁她半句。此時聽翁氏出言譏諷,氣得火冒三丈,抬腕便給了翁氏一掌,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一個沒有名分的側室罷了,就連你那進了宮的妹妹,在我姑母面前也喘不上一口大氣,還敢在我面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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