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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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別殿簫鼓驚寒霜 掌燈時分,宮裡所有的殿閣前都燃起了宮燈,遠遠望去,似一條條飛龍般點綴著偌大的宮殿群,看上去煞是好看。然而頗為扎眼的卻是紫禁城正中的三座主要殿閣,都被黃色布緞蒙上,看上去荒廢許久了。實際上自十餘年前的一次火災後,朝廷一直沒有撥出銀兩來進行修繕。 抬著鳳輦的隊伍照例走過場般的在三大殿前轉了一圈,象徵性地表示著鳳輦中的女子已完成了入宮的儀式,便匆匆從西邊的月華門抬了出去,直奔皇帝如今的實際寢宮——西苑而去。鳳花跟隨著隊伍而行,只覺得如今見到的宮殿似與大學時逛過的故宮不大相同,牌匾都是清瘦剛勁的漢字寫就,並不似後世滿漢對照的字樣,就連許多宮殿名稱也與現代聞名的「乾清宮」、「太和殿」之類絕不相同。 然而進了西苑,眼前景致卻赫然熟悉起來,氣勢磅礴的宮殿群之中,是一片偌大的蜿蜒的水域,湖面上波光粼粼,岸邊燈光零星,偶有兩三宮人湖畔而過,也是輕聲躡足,說不出的靜謐宜人,這不正是鳳花熟悉的北海後海一帶嗎?想起大學時代,無數次在後海邊如繁星密佈的酒吧中流連,當時的鳳花並未想到,有朝一日能來到五百年前的這裡吧。 前海和後海的連接處,有一座窄窄的單拱石橋,鏤空的雲花欄板雕刻精美,翠屏卷花望柱分明,鳳花脫口而出,「銀錠橋?」 「姑娘怎麼識得此處?」前排一個宮女奇怪地回頭看著她,「你原來也進過宮啊?」鳳花啞然失笑,這橋如何能不認識,曾經多少次在這橋邊抱膝而坐,約上三兩好友,抱著一瓶嘉士伯,就著月色也能喝一夜的酒。想不到五百年前就有這橋了。 湖邊的一處殿閣內,紅燭高燃,室中裝飾皆新,被褥枕帕無不是用金絲銀線所繡,說不出的富貴奢靡氣息。嫣兒一身盛裝未卸,燈下看去猶是芙面紅暈。此刻她便靜靜坐在床邊,在這寬闊高曠的殿閣中,更顯得身姿嬌小,可堪人憐。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紅燭漸漸燒盡。鳳花望著床邊的宮裝女子,見她嬌豔臉龐上的神色由期盼轉為焦急,又由失望直到黯然。當最後一絲火苗撲地跳躍了一下而閃滅後,偌大的殿閣須臾間陷入可怕的黑暗沉寂中。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絲竹聲,立在一旁的鳳花向窗外望去,湖對岸的殿閣內燈火輝煌、人影闌珊,隱約有鶯歌笑語陣陣,觥籌交錯不絕於耳,似乎是在舉辦盛大的筵席,歌舞未散。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默了多久,忽聽到嫣兒低啞的聲音,「天色晚了,你出去吧,我要睡了。」說著,也不等鳳花答話,和衣便臥在床上,面朝著牆壁而眠。 鳳花心內歎息一聲,有些可憐眼前的女子,她悄聲退出房去,輕輕掩上了門。 第二日清晨,鳳花剛剛進房服侍嫣兒梳頭,便聽到太監過來傳旨,「恭喜娘娘,聖上旨意,封娘娘為正三品婕妤,賜居青雲宮。」鳳花見嫣兒充耳未聞一般,只得走了出去,含笑給幾位傳旨的宮人太監打賞了銀錢,千恩萬謝的話說了不少,總不能讓人覺得失禮。再回房時,卻見嫣兒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靜靜地對著菱花鏡許久,在頭上插了一根珠釵。 「娘娘,該去給太妃請安了。」見嫣兒全然沒有出門的意思,鳳花只得悄聲提醒她宮中的禮節。宮中新晉品級的嬪妃,都要去謁拜上殿。太后和皇后都已過世多年,如今宮中,自以武德朝進宮的韓太妃為尊,後宮中地位最崇的卻是皇帝現下最寵信的張淑妃。 「好。」嫣兒淡淡地回答,便跟著鳳花向外走去。 慈頤宮內,韓太妃含笑接受了嫣兒所行的大禮,「以後入得宮中,要多修賢良淑德之儀。我兒才入宮來,一日之內便是三品婕妤,可見聖上喜愛。平日要多讀太祖《女訓》,方是佳婦所為。」 坐在一旁的張淑妃卻掩口打了個呵欠,她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身著一身華裳,舉手投足間都是風姿,顧盼亦可生輝。她見一殿的人都注意自己,不免對太妃嬌笑道:「太妃娘娘,兒臣昨晚給皇上跳了新排的《霓裳舞》,皇上看得高興,又灌了兒臣許多杯,侍候聖駕一夜,實在辛苦,兒臣想先告退了。」 嫣兒聞言神色微變,低下頭去,緊緊抿住雙唇不語。太妃點頭微笑道:「回去吧,辛苦你了。」 張淑妃姍姍起身,仿若未看到嫣兒一般,只向太妃一禮,便逕自離去了。殿中一時尷尬,太妃略話了幾句家常,便推說困倦,好言讓嫣兒回去休息。 鳳花只是一個毫無品級的都人(明代宮女中最低的一等),因為身份太低,並不能隨嫣兒入殿,只得在門外等候。她心中甚是焦急,嫣兒從昨晚開始便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不知在殿內會不會出什麼差錯。等了不久,只見容色豔麗的張淑妃先走了出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神色囂張地離去。待到嫣兒神色黯淡地走了出來,鳳花心知必是剛才張淑妃給她顏色看了,有心想勸慰幾句,卻見嫣兒怔怔地望著遠處,臉色蒼白得嚇人。 湖邊,一襲青衫的身影跟隨在一位長者的身後。 「叔大,你這次是隨裕王進宮來的嗎?」老者淡淡地問。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都開始稱呼自己「張大人」、「太岳先生」,已經許多年沒有人這樣稱呼自己的小字了。張居正乍聽到老師如從前教授學問時那般親切地稱呼自己,眼眶有些濕潤,低頭稱是。 「裕王很看重你,」老者續道,「你要盡心去輔佐。」 「老師,」張居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恭喜您重回內閣,望您能重振朝綱,為國除禍。」 那老者正是曾經出任內閣大臣的徐階,此時他剛剛再次接受了皇帝的任命,第二次出任內閣次輔。他本來滿臉笑意,聽到「除禍」二字,忍不住神色一黯,道:「奸黨之禍,非老夫一人之力可抗。如今國家積弊已深,內有嚴氏父子把持朝政,結党禍國,外有倭患不息,更加年年天災,百姓困苦至極。叔大,你可否願意回朝廷中來,老夫很是需要你襄助一臂之力。」 張居正垂首沉默,並不接話。 「我上次離朝時,本已立下誓願,此生只處江湖之遠,不再回朝廷之上。若不是裕王數次來京西回龍寺陪老夫對弈,局間幾番苦勸,老夫斷不會再有致仕的念頭。」徐階歎道,「裕王果敢英明,知賢愛士,是國家希望之所在。你在裕王府中侍讀也好,賦閑也好,勿忘盡力報效。」 張居正目送老師的身影遠去,仿佛一夜之間,曾經意氣風發的老師變得蒼老了,竟連腳步亦有些蹣跚。 回頭時,張居正見不遠處的柳樹下,盛裝的嫣兒正含淚癡癡地看著自己。他不便過去說話,遠遠地略一欠身行禮,便向宮門外行去。 自那日從太妃宮中回來後,嫣兒再也不出殿門一步,一切飲食用物都吩咐鳳花端進房中。只是每天日落,天色還未晚,殿內就會早早地燃好紅燭,鋪好寢臥,嫣兒便會坐在床邊靜靜等待。一連數月過去了,轉眼盛夏將逝,便是立秋了,皇帝還是一次都沒有來過青雲宮。 湖對岸的宮室內,歌舞聲依舊夜夜不休,嫣兒卻日漸憔悴,原本如花似玉的臉頰消瘦得只有巴掌大小,顯得眼睛愈發大了。曾經善睞生輝的明眸,不知何時漸漸蒙上了一層陰鬱之塵,臉色也變得蠟黃,明明是正榮華茂麗的二八年華,卻竟有些枯槁之意。 這日臨近黃昏,嫣兒在鏡前細細看著自己的容貌,用手慢慢撫著日漸消瘦的臉頰。鳳花輕聲道:「娘娘用些胭脂吧,臉色會好些。」嫣兒不置可否。 鳳花從箱中翻檢半日,發現從裕王府帶來的兩盒胭脂都用完了,正欲告訴嫣兒,忽聽外殿管事的太監孟沖傳話道:「婕妤娘娘的膳食送到。」鳳花不及說話,趕緊出門去拿,到了殿外,卻見那孟沖白了她一眼道,「怎麼這麼磨磨蹭蹭,還不快拿進去。」 鳳花心中有氣,知這些人最是勢利,見嫣兒不受寵,近來宮女太監們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送來的膳食也不如往日可口,甚至有時送來的都是冷菜冷飯。鳳花強忍著心中的厭惡,接過食盒,和顏悅色地說道:「婕妤娘娘的胭脂水粉用完了,可否勞請孟公公再領兩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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