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夢回大明十二年 | 上頁 下頁


  夜半三更,東廂傳來女子低咽的哭聲,「你好狠的心,為何要這般對我?」面帶淚痕的女子,此時已渾然不是白日裡豔麗逼人的模樣,未施粉黛,眉尖輕蹙,淚珠不斷落下,一雙纖長的玉手卻是牢牢抓住身邊男子的衣袖,似哀求又似悲傷,看上去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那男子倒也有幾分動容,輕聲道:「這是父皇的意思,我也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那女子言辭瞬時鋒利起來,「你若真憐我半分,怎會與我做了三年的假夫妻,一切駡名都讓我背了去?罷了,只有我是個傻子,再往後看誰過了門,繼續陪你做戲。」

  「你這是什麼話,看來翁家的家教果然入不得正房。」裕王面色須臾間沉靜下來,一絲厭惡閃過眉間,話中也帶了幾分譏諷道,「夜也深了,你也早些安息吧。」說罷便欲出去。

  翁氏何曾見過他發怒的樣子,心中到底有幾分害怕,淚痕未幹,卻只是抱住他的雙腿,苦求道:「臣妾知錯了。王爺,臣妾什麼都不求,只求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你便是娶十房八房侍妾,臣妾也不會嫉妒的。」那裕王卻不理她,只是抽身要走,女子哭得更加哀切,「王爺,臣妾知道,你是忘不了……忘不了茗姐姐。她都走了三年了,你還不能忘了她嗎?臣妾不求能取代茗姐姐的位置,只請王爺能多看臣妾一眼,臣妾死都知足了……」

  裕王聽到那個名字,瞬間眸色變深,略一駐足,沉靜道:「別再提起這個名字,你不配提起她。」說罷將牢牢抱住他腿的女子踢開,摔門走了出去,只留下那女子兀自伏在地上哀哀哭泣。

  過了不久,房門輕輕被推開,一個身著藕色衣裙的年輕女子走進房來,見到伏在地上的翁氏,驚道:「姐姐,你怎麼在地上?」

  翁氏早已停止了哭泣,只是木然地看著冰冷的金磚地,仿佛被抽去了生氣一般。進來的女子正是她的妹妹翁嫣兒,今年才十七歲,剛到裕王府住了不到半個月,因和翁氏住得近,聽到了這邊房裡的動靜便過來看看。

  「王爺可是欺負姐姐了嗎?」嫣兒伸手摟住姐姐,替她整理著淩亂的髮鬢。

  翁氏面無表情,低聲道:「二妹,你切莫走姐姐的老路,無情最是帝王家。」

  嫣兒輕輕扶起姐姐,把她安置在床上,看她沉沉睡去時眼角兀自掛著淚,伸手替她拭去,她年輕的面上忽然露出一個堅定的表情。

  有個青衫身影立在月下,嫣兒輕輕走近,「先生,你怎麼會在此處?」

  「你下定決心了嗎?」男子問她,眼中有久遠的淡漠,仿佛還沉浸在适才的一場夢中未曾醒來。

  「為了守護姐姐和翁家,我會照先生的吩咐去做的。」嫣兒努力地點點頭,留戀地看著眼前的青衫男子,眼中似有癡迷。

  她識得眼前的青衫男子源於三年前潭柘寺裡的一面之緣。那時嫣兒隨母親去京西潭柘寺上香,為即將出嫁的姐姐祈福時,嫣兒突然心痛病發作暈倒在地,在潭柘寺裡寄居的年輕書生名叫張居正,用精湛的醫術救回了她的性命。父親為了表示感激,聘張先生為府中的西席先生,日日上課言傳身教中,她的目光無時無刻不追隨著張先生的腳步。從他做翁家的教書先生起,她便覺得他不該只閒散在這小小的翁家,她去央求父親給張先生謀個職位,父親搖搖頭拒絕了她。她不甘心,於是努力勸說姐夫裕王給他謀個裕王府的侍講職位,裕王一聽張居正的名字,便答應了嫣兒的要求。可他進了王府,閒散依舊,終日飲酒,無欲無求。

  人們都說張先生是個閒散世外客,裕王敬重張先生,卻從不來找他。只有嫣兒相信,張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三年不鳴,終有一日會一飛沖天。如今,她為了他又做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她渴望從他眼中讀到一點憐惜,卻徒勞無獲。

  嫣兒看著自己的腳尖,平靜地問道:「先生,你尋到那個你要找的人了嗎?」

  「找到了,可也許,還不算找到……」張居正背過身去,聲音中有空寂與悵然,修長的手指劃過身旁月季的枝蔓,卻有一絲鮮紅刺目。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嫣兒努力克制住心中傷痛,低聲道:「對於先生來說,那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不然如何能讓先生捨棄一切,苦苦尋找了她三年。」張居正半晌無言,只是輕輕地歎息了一聲,嫣兒低頭,笑中有一絲苦澀,「先生從不肯告訴嫣兒那人是誰,難道不願讓嫣兒幫你去找嗎?」

  「你要走的是一條很苦的路,」他說道,「就不用去操心我的事了。」青衫身影飄然走遠,只留嫣兒在月下癡癡地望。

  幾個府中內侍此刻正站在鳳花和春蘭的住處,為首的王管家約莫二十余歲,正是翁氏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此時他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坐在窗邊的春蘭和鳳花,說道:「二位姐姐多有得罪,咱家來此有些公幹,請二位在此稍候。」說著擺手道,「你們去裡面看看,仔細查檢是否有違例的物件。」幾個內侍得令進屋去翻檢,不一會兒房中傳來箱籠倒地的聲音。

  春蘭心中怨怒,說道:「是誰給你們這麼大的膽子,這可臨近老太太的園子,驚擾到老太太可有你的好處?」

  「春蘭姐少安毋躁,」王管家嬉皮笑臉地說道,「府中膳房昨日少了幾個番柿,王妃娘娘動了怒,責令查出是誰大膽私吞了貢品,咱家才敢來驚擾。」春蘭畢竟是老太太身邊有頭臉的丫頭,王管家也不敢輕易得罪。春蘭聽他言辭稍和,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身的一瞥間,卻見身邊的鳳花白了臉。

  幾個內侍此時從房中查檢出來,皆搖頭道:「未曾找到贓物。」

  春蘭冷笑道:「這你們可滿意了?」

  「如此叨擾姐姐了。」王管家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做工精細的繡花香囊,道,「這個香囊是寒食之後,廚子在膳房找到的。王妃娘娘吩咐咱家來各房查檢,一定要找出府中的內賊是誰,看是否有人認得這是誰的物件?」

  鳳花本在強自鎮定,看到香囊,心中一緊,這香囊是春蘭從前送給自己的,一直拴在腰間分外珍愛,這兩日不知何故找不到了,卻原來是那日落在了膳房中。

  「你認得這個嗎?」王管家猛然對著鳳花發問,詞鋒有幾分咄咄逼人。

  鳳花咬牙橫下心,搖頭道:「從未見過。」

  春蘭從旁神情複雜地看了鳳花一眼,亦搖搖頭,「我也未曾見過。」

  王管家收起香囊,嘴角多了一分玩味的笑,說道:「沒見過那就好。走,咱去別的房問問。」說著帶著人欲出去,走到門口,忽而回過頭來,低聲對鳳花道,「希望不要再回來見面了。」說罷,哈哈一笑,帶著眾人逕自去了。

  鳳花整理著房中一片狼藉,聽到旁邊各院亦是雞飛狗跳了整夜,心知這一夜府中老小被折騰得夠嗆,心中更是愧疚。春蘭一言不發地收拾著東西,只是眉頭緊鎖,卻亦未問半字。

  到了天明的時候,春蘭要去老太太房中當值,臨走時握了握鳳花的手,囑咐了一句「多加小心」。鳳花心神不定地等,到了晌午的時候,果然有了結果。這次卻是王妃翁氏親自來到了鳳花房中,王管家隨侍在側,帶的內侍更多了幾名,手中都提著長棍。翁氏看到鳳花,將手中香囊擲在地上,厲聲道:「大膽的賤婢,有多人舉報見你戴過這個香囊,還敢狡辯不認得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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