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大明十二年(2)_知夏

二

　　鳳花只是茫然地搖頭，「我有好多的疑問想問，可又不敢去問別人，只能在這裡一個人胡思亂想。」

　　朱三笑笑，「腦子受傷，總得有一段日子才能恢復，有什麼不明白就問我好了。」

　　鳳花點點頭，問道：「現在是個什麼時代，這裕王府又是個什麼來歷？」

　　朱三也沒顯得驚詫，只詳細解釋道：「裕王是咱大明嘉靖天子的第三個兒子。這裕王府，就是你現在所在的這個院子。」

　　「哦，原來如此。」鳳花總算有些弄清楚了，原來這裡是大明嘉靖年間，嘉靖皇帝，就是歷史上那個著名的幾十年不上朝的昏庸皇帝吧？只怪當年歷史沒學好，也不知這裕王是個什麼人。她忽而想起了春蘭提起過「王爺」的話，又問道：「裕王現在住在這府中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朱三搖搖頭道：「裕王從十六歲時就被當今聖上責令出宮建府了。他的母親出身低賤又早已過世，裕王身為皇子雖然身份尊貴，卻只不過是陛下最不得寵的兒子罷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鳳花同情地點點頭，「十六歲在我們那兒還算一個孩子，哪裡離過父母的保護？看來這錦衣玉食的王爺生活得也夠淒慘。」

　　「你們那兒？」朱三玩味地一笑，「你是哪裡人？」

　　鳳花頓時卡詞，只得含糊岔開，「就是我老家那兒，說了你也不知道。對了，你在這府上做什麼活？」

　　「我……」朱三想不到也是一滯，略想了想說道，「我給王爺做伴讀。」

　　鳳花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難怪你能弄到茶縻露……不過伴君如伴虎，想必給老虎的兒子伴讀也好不到哪兒去，你可要多多小心。」

　　「老虎的兒子？」朱三忍不住拊掌大笑，「這名字真是好。」

　　「噓，小聲些。」眼前的女子露出了害怕的表情道，「咱們之間說說可以，可別要給別人聽見了。聽說這府裡的人可凶得緊，動輒要打板子的。」

　　「謝謝你的好心。」那朱三朗聲而笑，遠遠卻瞥見有人走過來了，於是笑道，「想不到和你說話這麼有趣，改天再來找你聊。」說著，他便起身欲離去。

　　鳳花還有許多問題要問，見他要走，只急急喚道：「我們原來很熟嗎？」

　　「也不算很熟吧。」那背影已是去得遠了。

　　鳳花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想，沒想到來這世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是這麼一個有趣的人，看來在這個世界也不算孤單。與古人交朋友，嘿，這樣的經歷也算傳奇。在那個世界裡，她就是一個好交朋友的人，沒事的時候常常約上一群「狐朋狗友」K歌打牌。她常常自嘲，這單身剩女的生活，也過得不是那麼無聊。

　　剛站起身來，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喚道：「鳳花姐，王妃喚你過去。」

　　鳳花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小姑娘穿著下人的服飾，怯生生地看著自己。「王妃？」鳳花略愣了一下，心想這府裡的情形還不太明白，還是問清楚的好，便笑著對小丫頭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玉。」小姑娘答道。

　　「嗯，小玉，你可知道王妃找我去是為何事嗎？」

　　「小玉只是傳話，並不知道。」小姑娘想了一下，忍不住催道，「鳳花姐還是快去逸蘭軒吧，王妃等久了會發火的。」「逸蘭軒」想必就是這王妃的住處了，聽起來這王妃的脾氣不太好，鳳花不敢再多問，只得隨著她前去。

　　一路上只覺得這王府極大，到處都是丫鬟婆子穿梭忙碌，也不知走過了幾重院落，終於進了一間栽紅植翠的園子裡，當中有一極大的池塘，碧波中立有玲瓏的一座水榭，三面臨水，唯有一座曲橋與岸相連。看那水榭皆是雕樑畫棟，門庭上卻書三個大字——「逸蘭軒」，這裡看來就是王妃的住所了。鳳花默默候在岸邊，只聽裡面有人通傳，一個身著華貴的大丫鬟出來引她入內。

　　此時正是初春時節，乍暖還寒時候，外面尚有些許冷意，可一進水榭之內，卻赫然覺得暖和得有些燥人。鳳花定睛一看，只見屋子裡的火炭生得極旺，四壁皆用金鑲嵌，裝飾得富麗堂皇。屋子正中坐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子，生得瓜子臉、柳眉鳳目，端然是個美人，雖然裹著一襲大紅的袍子，依然掩不住苗條的身量。

　　「你就是鳳花？」只見她微微打量了鳳花一眼，聲音微帶譏諷，「果然有幾分狐媚姿色，難怪把王爺迷得神魂顛倒。」鳳花面上一紅，心中五味雜陳，未曾想到王妃初見自己便如此不友好，這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形，她一時有點捉摸不透，也不敢輕易接話。

　　王妃瞧她神色猶疑，也無害怕之意，更添了幾分怒意道：「到底是個低賤出身的都人女子，也想做攀龍附鳳的妄想，勸你早些死了這條心。若再讓我知道你對王爺使出那些狐媚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聽這女子說得嚴厲，旁邊的幾個丫鬟也都對鳳花流露出厭惡之意，只聽一個年長些的女子向前一躬身說道：「王妃息怒，聽說如今是老太太派了身邊的春蘭教這丫頭學規矩呢，也不知道能有幾分長進。」

　　王妃冷哼一聲道：「老太太這是讓她學規矩還是包庇縱容她？」

　　「姐姐何必和老太太為難，」只聽旁邊坐著的一位年輕的美貌女子笑著插口道，「只需打發了這丫頭便是。」

　　王妃被一語點醒，心知不該當著眾人對老太太口生怨詞，點頭道：「嫣兒說得有理，傳春蘭進來。」

　　春蘭進來後，王妃沒好氣地狠狠訓斥了幾句，總歸是責令要好好管教鳳花，若不然就外賣為奴云云。鳳花在一旁全沒仔細地聽，只偷偷打量著王妃身邊叫嫣兒的美貌女子，只見她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和王妃生得頗為相像，顧盼間光彩照人。此時這女子也正含笑看著自己，卻讓鳳花沒來由地心頭一緊。

　　學規矩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鳳花雙手捧著白瓷盤，雙肩微斂，屏氣凝神地立在牆邊已有半個時辰了，眼見著春蘭轉過頭去看向了別處，趕緊微微曲了曲身子，騰出一隻手來輕輕揉動著近乎麻木的膝蓋。

　　「又偷懶了？」

　　鳳花抬起頭，只見春蘭正盯著自己，不免嚇了一跳，哀求道：「好姐姐，我知道錯了，饒我一回。」

　　春蘭面上似是為難，「我若饒你，王妃定不能饒了我。」說著，從袖中拿出藤條，「把手伸出來吧。」鳳花無奈，只得伸出手來，只聽得藤條啪啪抽打著掌心的聲音，不多時，白嫩的手心上已是留下了道道紅痕。

　　「這也是為了你好。」春蘭見她眼淚也快湧出，歎了口氣說，「一入這王府的門，最是差錯不得，見人遇事步步都需小心。我們做下人的，命最不值當什麼，稍有差錯，輕則是罰，重則命也能斷送。唯有把這府裡的規矩牢記在心，行動都讓人挑不出錯處來，不然難保不會有下一次的遭難。」

　　在這個世界裡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貴賤各不相同，想想命運的安排，鳳花心有不甘，說道：「為何我們做下人的便要做一輩子的下人，姐姐這樣的人才，又何嘗做不了王妃，卻要委屈一輩子受這般苦？」

　　春蘭舉起藤條，狠狠地抽著她的手心，罵道：「你不要命了嗎？這話若給王妃娘娘聽到，你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一並不保。」鳳花只是忍淚不語，春蘭長歎了口氣，扔了藤條道，「罷了，你這孩子我是沒法教了。心比天高，只是身是下賤之身。這世上有容貌有才幹的人何其多，只是若不能生在富貴之家，一輩子便是為奴為婢，任誰也沒法改變。你說的這些話，若給別人知道，只是惹禍罷了。我也不再打你，你自己小心便是。」鳳花有些愧疚，心知春蘭一片好意，只是點頭。想不到來這世上的第一課，竟是這個識字不多的春蘭所教，心中又是感激。

　　隔不了幾日，鳳花頭上的傷養得好些了，便有執事的王伯來通知「上崗」。鳳花在這個世界裡的第一份工作也並不困難，只是在最外間接待客人的園子裡做些粗掃的活，算是個堂下的使喚丫頭。一連多日，王妃也沒有再來與她為難。每日裡當完值，鳳花便可回住處休息，比起在現代生活裡夜夜加班的高強度工作，鳳花倒覺得這份下人的工作更清閒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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