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站在高樓上極目遠眺,只覺得天高雲淡,近處的屋宇和遠處的田園都象被清水洗過一般清新如畫。

  涼爽的風中夾雜著嫋嫋的桂花香,我的目光掃過在樓外的桂樹,又飛快的移開了視線。

  正對著華福居這間包廂的,就是臨時搭建的刑台。時辰還早,人犯都還沒有帶到,但是台下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人多的地方,總是少不了商販。看著他們背著竹籃在人群中兜售吃食,總覺得有些礙眼。他們輕鬆如常的吆喝,和這裡沉悶的氣氛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不過,人們的注意力顯然不在他們的身上。

  風瞳和風譜坐在桌邊,正在一本正經的討論茶葉的好壞,他們的樣子顯然要比我鎮定的多。也有可能是易容的東西堆在臉上,掩蓋了他們的本來面目……

  看到我還在一圈一圈的踱步,風瞳終於抬起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你這副樣子,是怕他們來?還是怕他們不來?」

  我摸了摸臉上厚厚的一層藥泥,長長的籲了口氣。這是我自己也難以回答的問題。我是怕他來?還是怕他不來?

  樓下的人群發出一陣異樣的嘈雜,人群中飛快的閃開一條通道。衙役們開始將圍觀的閒人向後趕,直到讓他們退到相對安全的範圍。刑台顯眼的位置上安放著四架鍘刀,在重兵環守之下,向周圍輻射出威嚴的氣息。自然而然的在每一個圍觀的人心頭壓上了重重的一塊石頭。

  人犯陸續被帶了上來,他們當中的大多數都耷拉著腦袋,頭髮亂蓬蓬的擋著臉。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個要斬首的頭目,相比較之下,他們看上去還算鎮定。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持久的喧鬧,並且有意無意的開始朝著刑台湧過去。一旁的行刑官「啪啪」甩動響鞭,衙役們也大聲呵斥。良久才將人群中的這一陣喧鬧又壓了回去。衙門裡的中年文書緩步上臺,開始大聲的宣讀判決書。

  我的目光掃過了刑台周圍黑壓壓的人群,開始第一百遍的掃視周圍的房屋、院落和所有能夠藏身的地方。一邊暗自揣測如果換了是我要劫法場,又會選擇什麼樣的地方藏身呢?我們所在的華福居酒樓也許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嗵嗵嗵」三聲炮響,重新將我的視線拉回了刑臺上。

  就在這時,刑台前的空地上響起了一聲極輕微的爆炸聲,隨即,一股濃煙迅速的蔓延開來。不過眨眼的工夫,已經將整個刑台都籠罩了起來。

  人群中開始發出不安的嘈雜,有的往前擠,還有人急著要往後退,場面頓時亂成了一團。就在這一片混亂中,幾條利索的人影已經閃電一般掠進了濃煙之中。

  我們三人也迅速躍過二樓的欄杆,縱身撲進了刑台周圍的濃煙中。一眼看過去,沖上刑台的人大約有六人。從周圍衙役發出的呼聲來看,似乎另有接應的人。但是,沒有看到明韶。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氣,長刀出鞘,迅速攔住了正在解開繩索的一個蒙面人。這人使劍,劍法極快。看劍法招數,倒隱隱有幾分英匯的神采。也許是同門師兄弟,他身旁的兩個蒙面人已經和冥月安排好的伏擊手打成了一團,一個使刀,另外一個也是使劍。風譜和風瞳卻已經看不見了。

  「嘶啦」一聲,不過刹那分神,這人劍峰已劃過了我的左臂。這人欺近一步,長劍迅速刺向了我的喉頭。我連忙向後翻出,身體尚未落地,在空中已然回轉身,玄武刀自下而上,切開了他的腹部,這人踉蹌兩步,跌倒在地,灰色的布杉上頓時滲出一團觸目驚心的紅色。

  耳邊傳來了冥月熟悉的喊聲:「裡面的人聽好了,你們現在是插翅難飛。趕緊放下兵器……」

  一個黑色的人影「撲通」一聲倒在我的腳邊,看服色,是冥月衙中的守衛。這人肩膀上挨了一刀,幾乎將半個脖子削斷,眼看是活不成了。一柄長刀斜刺裡刺到了我的面前,玄武刀「當」的一聲架住了他的刀鋒,一回眸,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煙霧已經轉淡,灰色布巾外露出的那雙眼睛怔怔的看著我,目光中相繼閃過了震驚和疑惑,到最後,變成了滿眼的難以置信。

  「城主小心!」耳邊傳來了一聲大喝。我本能的一閃,一柄長劍斜斜的從我的肩頭劃過,我飛起一腳,將明韶踢開,玄武刀回身砍落,偷襲我的蒙面人躲閃不及,肩上硬生生挨了一刀,慘叫一聲,一頭摔倒在地。

  明韶還愣在那裡,手裡雖然提著刀,眼睛裡卻一片迷茫。

  耳邊突然閃過了風瞳問我的話:「你是怕他們來?還是怕他們不來?」

  我一咬牙,長刀揚起,迅速朝他撲了過去。明韶直愣愣的看著我,連一點招架的意思都沒有,可是我,刀既已揚起,再要收回已是不可能了……

  旁邊突然伸出了一把長刀,飛快的架住了玄武刀,持刀的人蹬蹬後退了兩步,扭過頭急切的喊了一聲:「大哥快走!」

  明韶如夢初醒。

  這突然出現的人揮舞著長刀一副只攻不守,不要命的架勢。他身上已經受了刀傷,長刀揮過來的時候,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刀鋒都在微微顫抖。我迅速閃開他的直攻,一側身,玄武刀從他的腰部切過,這人撲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

  我轉過身,明韶已經不見了。

  煙霧已經散開。

  刑臺上下,除了原來的二十二名囚犯,又多了七八具屍首。鮮血已經將我們腳下的石板地都染紅了。

  黑色的人影走走停停,把我引到這裡就消失不見了。

  我的身後是樹林,面前是低緩的土坡。再往下,是一大片即將成熟的胡麻,空氣中滿是胡麻濃郁的香味。

  我躍下馬背,放手讓愛你一萬年自己去散步。

  西邊的天空中已經燃燒起了熊熊的火光,豔麗得讓人感到絕望。

  背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腳步聲很輕,很謹慎,也很……熟悉。

  我沒有回頭。儘管已經猜到了約我見面的人會是他,但是當真到了會面的這一刻,我卻希望這一刻還是永遠也不要來臨的好。

  身後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聽在耳中,讓我心底的堅硬情不自禁就有了絲絲鬆動。我想回身,可是身體已經變得僵硬了。

  「果然是你。」低柔的聲音聽在耳中,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奇怪感覺。

  「是今天認出來的?」我深呼吸,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還是那天在白雲寺的後山?」

  明韶沒有出聲。

  「你一早已經知道是我了吧?」我想回頭,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只是徒勞的挺直了身體:「聽誰說的?英匯?」

  「是……舅舅。」這幾個字,明韶似乎說的格外艱難:「但是……我不信。」

  果然是楚德。

  「他為什麼派你來北部?」我嗤的冷笑了:「招安?還是,只為了方便做他的內應?」

  「西夏!」明韶的一聲輕喚裡竟隱隱的帶著難掩的痛苦。

  「西夏已經死了。」我黯然的回答他:「小王爺,你叫錯人了。」

  兩隻手按在了我的肩頭,很輕的力道,象要把我拉進他的懷裡。這曾經是我們之間再熟悉不過的一個小動作。但是現在,我的身體始終僵直的站著,想動也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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