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如夢令 | 上頁 下頁
一六五


  「西夏,你收手吧。」明韶又嘆息了:「你不是舅舅的對手。」

  我又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這衝動來得如此強烈,竟讓我的話裡也帶出了嘲諷的笑意:「那麼你來說說看,我該如何收手?把北部今年的收成拱手送給明德?把我手下的人都交給你舅舅去殺掉?然後,我乖乖的回去做明德的小老婆?」

  「西夏!」明韶的聲音裡有壓抑的痛苦。

  我曾經以為他在我心裡始終都是大草原上那個帶著明朗笑容的少年,我曾經以為無論他做了怎樣的事,我都不會對他有所怨恨。可是相逢的此刻,我的心裡滿滿的竟然都是怨。除了怨,還有一絲絲難以釋懷的傷感。

  明韶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我今天來,是因為有一個問題,我想知道答案。」我深呼吸,然後轉過身,直視著他的眼睛:「明德和你舅舅聯手布的局,你知情嗎?」

  明韶的眼睛微微一閃,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在腦海裡曾經千百遍的猜測過事情的真相,但是直到剛才,我仍然期望著他的答案推翻我的猜測……

  原來我一直看到的都只是表面上那一層絢麗,卻忘記了在絢麗外衣的掩蓋下,真相往往不堪。

  「我沒有什麼要問了。」我退後了一步,避開了他的兩隻手。心中暗潮翻湧,卻都被我生生壓了下去。

  明韶上前一步,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臂,聲音竟然也變得暗啞起來:「西夏,你聽我說。許太傅當日只說這是個藉口而已……」

  「那林清葒呢?」我打斷了他的話,藉口兩個字讓我從心底裡感到寒冷。

  「天威難測,西夏,」他垂下眼瞼,再抬頭時,眼中的神色竟茫然如迷路的孩子:「我到現在也不能肯定,他當初是只想除掉韓氏一族,還是想要把靜王府一併除掉,只因為顧及舅舅才沒有下手——他是個讓人猜不透心思的人。」他轉眼看著我,眼中漸漸升起一絲疼痛:「他當日脅迫我的東西,今天拿出來,仍然可以輕易的就毀了靜王府。我以為答應了他的要求,就可以解了父母的圍。卻不料,假中有真,真中有假。他將我們都攏在了局中……」

  他眼裡的痛苦,我不是沒有看到。但是看到了,又能如何?

  「既娶了她,那就好好待她吧……」我轉身沿著坡地向下走,身後,明韶的聲音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清冷:「讓我見見孩子。」

  我的腳步一頓。他的聲音中已經多了幾分柔軟的意味:「西夏,求你。」

  一句「求你」宛如鋒利的刀刃,極快的自我的心頭劃過。不由自主竟浮起一個輕淺的苦笑:「他不在北部。也不在焰天國。何況,以小王爺目前的身份地位,與我還是不要有什麼牽扯的好。」

  「我欠你……」

  我飛快的打斷了他的話:「你虧欠的不是我……」

  「我知道。」明韶苦澀的說:「英匯已經帶我去看了……」

  想起厲山上獨自長眠的夢馳,我心中再度湧起了深深的自責。那種痛,並不是一個「欠」字就可以抵消的。

  忽然發現在我和明韶之間,竟然已有了這麼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王爺,你好自為之,」我靜靜的凝視著天邊那一抹即將消逝的豔麗,語氣也平靜的仿佛過濾了所有的悲喜:「從此以後,你我恐怕連故人也算不上了。」

  沒有聽到回答,只有一聲幽幽的長歎。

  我將大黑馬招喚到身邊,縱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

  直到遠遠的看見了暮靄中的白城,我的眼淚才奪眶而出,一滴一滴遺落在了逐漸深濃起來的夜色裡。

  八十八

  穿過府衙的後院時,看到風瞳的房間還亮著燈。原本是想直接回自己房間休息的,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他的聲音似乎有些不耐煩。

  門一推開,一眼看到他正背對著我坐在桌邊,頭也不抬的說:「把水盆端過來就好。你回去吧。」

  他的語氣很冷淡,也很有些急噪,全然不象平時的鎮定。我心裡微微一動,連忙走了過去,走近兩步才看見放在桌面上的胳膊上血肉模糊,他自己正在費力的清洗傷口。旁邊的椅子上還放著一盆清水,已經被鮮血浸得紅了。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怎麼回事?」

  風瞳的手微微一頓,卻沒有抬頭。

  我伸出手想要接過他的手巾,沒想到他竟倔強的抓著手巾不肯給我。我抓著手巾的另一頭,一時間搶也不是,放手也不是。

  氣氛忽然就有些尷尬。很久沒有見他這樣發過脾氣了,這又是怎麼了?還沒等我問出口,門豁啦一聲從外面推開了。風譜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抬眼看到我,似乎松了一口氣。

  「平安回來就好。」他咧嘴一笑,將水盆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順手從懷裡掏出幾個瓶瓶罐罐的放在了風瞳的手邊。

  「到底怎麼了?」我手裡還抓著那半條手巾,心裡不禁有些急噪起來。

  「風堡主在城外遇到伏擊……」風譜剛說了一半的話,被風瞳一記能殺死人的眼風掃了回去。

  「你沒事去城外幹什麼呢?」我終於將手巾拽了過來,忍不住埋怨他。

  風瞳抬起頭瞟了我一眼,翠綠的眼瞳好象結了冰一樣,淡淡的,冷冷的,這樣的目光讓我從心底裡感到了一陣寒冷。他還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我,我忽然很後悔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風譜看看他,再看看我。訥訥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端起那盆血水一溜煙退了出去。

  傷口一共有三道,雖然很長,好在並不深。我小心的上了傷藥,撕開乾淨的手巾將傷口包紮好。他雖然不再反對我處理他的傷口,但是在整個過程中,他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了,」風瞳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就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冷淡的說:「你回去休息吧。」

  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你回吧。」也許是看我站著沒有動,他突然加重了語氣,很不耐煩的說:「我很累,要休息了。」

  他在生氣,因為我甩脫了所有了人,包括他。

  那麼,他一定是猜到我剛才去了哪裡了。他是因為不放心我獨自跟著陌生人出城才跟著來的吧……

  他背對著我,微微垂著頭的姿勢顯得執拗,卻又流露出幾分淡淡的蕭索。

  我該怎麼跟他解釋呢?在我滿心都是酸楚的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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