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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雖然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

  我以為我們可以平靜地相處下去,直到她自己發現我們之間的不同。

  沒想到的是,大楚國就在這個時候對我們宣戰了。儘管戰爭的陰雲早已經籠罩在焰天國的上空,但這個消息還是讓我大失常態。

  如果我出征以後不能再回來,如果我再次踏進中京的時候帶回來的是一副殘疾的身體,那麼,這個在我心裡做了很久的夢,會不會真的化成一縷遙遠的幽香,隨風飄散呢……

  我的確是失了常態了,我從來也不曾想過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著她面對我。當我終於把她緊緊地擁抱在懷裡,享受那摻雜著憂傷的甜蜜時,心裡湧起的不是滿足,而是加倍的傷感。

  沒有得到的時候,怕得不到。

  得到了,就更加害怕。

  見不到她的日子開始變得無比漫長。

  記憶中最深刻的一幅畫面,就是秋天耀眼的陽光下,西夏淚眼婆娑的臉。

  第三十七章 比乞丐更貧瘠的人

  「你知道嗎?我註定是不得自由的人,」他的雙眼空洞地凝望著頂棚,好像在敘述別人的事,「前半生在一個籠子裡,後半生在另外一個籠子裡。哪裡也不能去。自從明笛給我念了你的那首送別詩,我就一直在想,余陽江到底是什麼樣子……」

  「所謂拜相,只是民間的說法。」許流風捋著雪白的鬍子,一本正經地說,「據說四百年前,焰天國歷史上最有名的丞相左龍左大人就是在錄臺上接了相印。從那時起,民間把所有在錄台舉行的活動都稱為『錄台拜相』。」

  深秋的夕陽帶著金屬一般深濃的色彩,映得這老狐狸的鬍子都金燦燦的。他的狐狸眼珠來回轉了幾圈,大概也看出我把他堵在這個死胡同是早有預謀的,因此也放棄了垂死掙扎,笑眯眯地反問我:「西大人把老夫攔在這裡,不光是為了打聽這拜相的來歷吧?」

  我擺出一副陰險的面孔獰笑兩聲,反問他:「太傅足智多謀,依你看呢?」

  老狐狸嘿嘿一笑,「這個……年輕人的心思,老夫恐怕……」

  我白了他一眼,我真要為了「年輕人的心思」會來找他?!這老狐狸,鐵定是在跟我裝糊塗。

  「西大人,」老狐狸好像算准了我不能拿他怎麼樣,因此一點也不著急,一直保持著雷同的笑容,「老夫還要進宮去見太子,要是沒有別的事,老夫可要……」

  我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一說起太子,我倒是真想起一件事。」說著從懷裡拽出那只墨綠色的錦囊,一把塞進了老狐狸的手裡,笑嘻嘻地說:「太傅想必是年老眼花拿錯了東西,別人可都說這玉珮價值連城呢,你怎麼拿來給我當腰牌?罪過啊罪過,我可不忍心讓您老人家受太子爺的責罰?快快收回,趁著大家還沒發現你趕緊換回去吧。」

  我轉身要跑,卻被老狐狸一把拉住了袖子,一回頭,正對上老狐狸驚駭欲絕的一對灰色眼珠。每次見他,都是一副萬事成竹在胸的模樣,這樣的驚慌我倒還是頭一次見,一時間竟被他的神情給嚇得怔住了。

  「西大人,你還是直接拿銀刀取了老夫的性命吧。」老狐狸痛不欲生地一頭撞了過來。我連忙扶住他,一顆心被他這樣大失常態的舉動鬧得七上八下的,「老狐狸,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老狐狸聽見我失口叫出了暗地裡對他的尊稱,也只是一怔,「西大人,你難道沒聽說過」君有賜臣不敢辭「這句話嗎?儲君的賞賜你竟然要還回去,這讓儲君顏面何存?」

  我怕他再撞我,雙手還使勁地揪著他,但是他的話卻讓我心裡也不禁躊躇起來,從我那快要忘光了的歷史常識來看,他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可是,這東西好像太貴重……」

  老狐狸振振有詞地反駁我,「太子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之驕子,身邊的東西,哪一樣不貴重?」

  好像也對。

  「可是……」

  老狐狸擺了擺手,「西大人,你做事難道從來也不計較後果的麼?老夫建議你不妨想想冒犯儲君的諸多後果。」

  我白了他一眼,憤憤地說:「你好像在威脅我?」

  老狐狸從我的雙手裡掙脫了出來,慢條斯理地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真的只是賞賜?」我懷疑地盯著他的臉,語氣也有些不確定起來,「這裡頭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老狐狸捋著鬍子,又恢復了神清氣爽的老樣子,神氣活現地把他的灰白腦袋搖了兩搖,笑著說:「何必庸人自擾?」

  老爹的反應和我心裡那隱隱的不安難道真的是庸人自擾嗎?老狐狸的話雖然看似天衣無縫,但是我心裡的不安反而濃重了起來。

  「西大人,」老狐狸大概看出了我心裡真的是非常不安,將頭搖了兩搖,「天威難測。對於臣子而言,只要盡力做好臣子的本分。其他的,多想也是無益。廟堂之上,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你如是,老夫亦如是。」

  這話我倒是同意的。看我點頭,老狐狸也露出了笑意,「以後有什麼事要老夫幫忙,隨時恭候西大人的大駕。」

  我趕緊還了個禮,客氣地說:「太傅客氣了,西夏不敢當。」

  老狐狸哈哈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當真有趣,這會兒怎麼又不叫老狐狸了?」

  我跟著乾笑了兩聲,心裡暗自尋思:這問題還真是不好回答。

  夕陽已經落山了,我臉上的笑容也隨著天邊的夕陽一起消失。自從明韶走了以後,我就學會了在不想笑的時候也挑著唇角。因為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來我有心事。

  中京城裡少了好些青壯年,頓時流失了很多活力。儘管白天街道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但是一入夜就變得死氣沉沉,連夜市上擺攤的小商販也越來越少了。

  隨著天氣的轉冷,白天變短,夜晚開始變得漫長。我的日子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漫長。

  算腳程,楚元帥帶著大軍已經過了並洲了。那裡,據說已經降雪了……

  「西夏!」路邊巷口的陰影裡,有個十分耳熟的聲音喊我的名字。一愣之下,才想起來竟然是明瑞。

  他穿著一件很普通的長衫,就好像一個過路的普通百姓。但是雙眼之中卻精光閃爍,像一匹穿行在黑夜裡的猛獸。他把我拉到了陰影裡,壓低了聲音問我:「有沒有說話的地方?」

  我想了想,說:「跟我來。」

  我帶著他穿過寶福和福嫂居住的側院,來到我臨時的住處。也就是當初為了迷惑大家的視線而特意佈置的一個寄宿現場。這裡獨門獨院,雖然和寶福他們的跨院只有一牆之隔,卻十分清淨。

  我點上蠟燭,又連忙去寶福那裡取來了一些茶水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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