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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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鑾 七月甲午,皇太后韋氏回鑾,自東平登舟,由清河至楚州境上。趙構命太后弟平樂郡王韋淵及英宗皇帝女秦魯國大長公主、哲宗皇帝女吳國長公主先行前往迎接太后。原本也命福國長公主一同出迎,但她稱病推辭,趙構雖感不悅,卻也未勉強,只囑她好好在府中靜心將養。 八月辛巳,趙構親自出臨安,用黃麾半仗二千四百八十三人奉迎皇太后于臨平鎮,宰執、兩省、三衙管軍皆從,貴妃吳嬰茀也帶著兩位養子普安郡王瑗及崇國公璩隨行。 母子相見,韋太后不待趙構行完全禮已自龍輿中出來,握起兒子手,泣道:「只道今生我母子再無重逢之日,而今竟得相會,恍如隔世,深恐猶在夢中。」 與趙構相對落淚片刻後,又以目示邢後靈柩,道:「可憐你那賢後已棄你我而逝。遺骨雖歸,音容已杳,怎令人不心痛!」 趙構聞言越發感傷,走至邢後柩前,撫著棺木黯然飲泣。嬰茀見狀,默然轉目看秦檜一眼,秦檜會意,上前勸趙構道:「生祿原由天定,非人可挽回。如今太后還朝,普天同慶,望陛下少節哀思,以慰慈躬。」 趙構這才拭淚,略整容色,再命嬰茀帶瑗、璩過來,跪下向太后請安。 韋太后聽嬰茀自稱「貴妃吳氏」,知她是趙構嬪妃,見跪於自己面前的這倆哥兒模樣都清秀俊偉,年紀又都是十幾歲光景,便認定是趙構親生皇子,心下喜悅,尚未等瑗與璩開口請安就笑對嬰茀道:「這倆哥兒很俊秀,可都是你親生的?」 嬰茀微覺尷尬,但還是以實情相告:「臣妾無福,未能誕下官家皇子。瑗哥與璩哥是官家自宗室子中選出,命臣妾育於禁中的。」 韋太后原本在笑吟吟地等嬰茀說出肯定的答案,未料竟聽到這種解釋,笑容有些滯澀,下意識地問:「那官家可有……」 一語未盡已知不妥,便咽了下去。嬰茀自然心知太后欲問的是「官家可有親生皇子」,但趙構在側,不敢回答,也只是沉默。 韋太后見狀了然,大失所望,笑意也褪去。嬰茀立即輕聲催促兩位皇子:「還不快向太后娘娘請安。」 趙瑗未即刻開口,倒是趙璩先伶俐地叩了兩次頭,口中響亮地喚道:「璩恭迎媽媽回鑾。媽媽千歲!媽媽萬安!」 彼時南宋民間稱呼祖母為「媽媽」,曾祖母為「大媽媽」。韋太后聽璩喚得親熱,不由又展顏笑了笑,和言對璩道:「乖。」 言罷目光又徐徐移至瑗身上,瑗此時才叩首再拜,態度恭謹,但卻只道:「太后娘娘萬安。」 韋太后笑對趙構道:「這孩子倒穩重。」又側首問嬰茀:「這位哥兒叫什麼?」 嬰茀躬身答:「官家賜名為瑗……跟福國長公主的閨名是一個字。」 韋太后怔了怔:「福國長公主?」 嬰茀微笑解釋道:「就是柔福帝姬。帝姬建炎四年南歸後,官家加恩進封為福國長公主。長公主今日本也要前來迎接太后的,無奈這幾日病重,實不能下榻,故此請臣妾代為向母后道賀,說一待身體好轉即入宮拜見母后。」 猶如驟然霜降,韋太后臉立時冷了。淡淡地以手示意眾人平身,轉身回龍輿坐下,說:「回去罷。」 趙構遂號令起駕回城,率百官引帝后梓宮而行。此時忽然看見,在三梓宮後,尚有一小棺材,其外無任何文飾或靈牌,看不出是誰的靈柩。 於是回問太后:「梓宮後的靈柩亦是宗親的麼?」 韋太后未答,依舊沉著臉道:「待回宮後再細說。」 回到臨安宮中,趙構設宴慶祝太后回鑾,並邀此次護送太后歸國的金使完顏宗賢、劉祹、高居安赴宴。韋太后卻說旅途勞頓,有些疲憊,想先小歇片刻,便未出席,於是趙構獨對金使,略說了些致謝的話,劉祹、高居安與趙構時有對答,惟完顏宗賢異常沉默,一人自斟自酌地飲酒,除了初入席的客套話就再未發一言。趙構偶爾斜目瞟他,卻也沒主動與他說話。 待金使回使館後,趙構再命於內殿中設家宴,這次韋太后才款款出來,嬰茀忙起身相迎,扶太後坐好,先是侍立於一旁,待太后出言賜坐,自己才也坐下。 雖只是家宴,禮數卻依足了帝后聖節模式,行酒九盞,並雜以歌舞雜劇,宮眷們依次上前向太后祝酒,一時觥籌交錯,氣氛和樂。行第七盞酒時,嬰茀親為韋太后奉上一道「炙金腸」,趙構從旁解釋說:「貴妃聽聞母后素喜食此菜,故特意向禦廚學了,今日親手做的。請母后嘗嘗,可還似昔日味道。」 韋太后略嘗了嘗,點頭微笑:「好,好……」此時近看嬰茀,忽然蹙眉,盯著她瞧了好一陣,才問:「怎的我瞧你如此面熟?我們以前在汴京見過麼?」 嬰茀淺笑低首回答:「臣妾昔日曾是汴京宮人,母后也許曾在宮中見過,只恨臣妾福薄,當時無緣服侍母后。」 韋太后自己倒逐漸想起了,停了停,再問:「是龍德宮麼?」 她記得,自己是在龍德宮遇見面前的女子的。當時她的身份還只是太上皇的婉容,一個微不足道、不受寵愛的後宮嬪妃。為了請太上皇勸趙桓收回派趙構出使金營的成命,她伏在趙佶足下哭得涕淚俱下、花鈿委地。她從來沒有如此卑微、低下地求過人,而她最後得到的,只是一道滿含厭惡意味的眼神……那時,這個吳嬰茀應該在罷?自己離去時,就是她拾了她散落的花鈿,追來奉還的。 這是段不快的記憶,那麼不巧,目擊自己彼時的窘態的人竟成了如今的兒媳。 她最後的話似問得漫不經心,但适才的笑意已自唇邊消散。 但聽嬰茀應道:「母后恕罪,臣妾記性不好,不大記得了。臣妾以前服侍柔福帝姬,平日就在帝姬宮中做事,甚少出門,母后若見過臣妾,想來應是在宮中節慶宴集時。」 韋太后卻又是一驚:「你服侍過柔福帝姬?」 嬰茀頷首,輕聲回答:「是,臣妾昔日服侍過帝姬……但未過多少時日便遇靖康之變。臣妾流離於亂世,幸得官家收留,故隨侍至今。」 韋太后聽後只「嗯」了一聲,再不多言。嬰茀與趙構對視一眼,二人均感覺到了在太后跟前一提柔福帝姬她便有不悅之色。趙構還道是柔福之前未隨駕迎接太后,現又未入宮道賀,故此太后不免有氣,此刻自己不便就此解釋,便另尋了個話題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沉默,指著殿內宮燭問太后:「此燭可還能愜聖意麼?」 此燭非比尋常,是以上等香料精心調製的香燭。當年徽宗宣和、政和年間,國中富庶,宮中用度極盡豪奢。趙佶因嫌宮內用的河陽花燭無香,便命人用龍涎香、沉腦屑灌蠟燭,夜裡列兩行,洋洋數百枝,焰明而香滃,妙絕天下。而趙構南渡之後,國力遠不如前,宮中哪能再用此奢侈之物。直到太后將歸,趙構決意極天下之養以奉太后,嬰茀才建議道:「不如在太后洗塵宴上用宣政宮燭,太后聞香必感欣喜。」趙構遂命人照宣政故事趕制宮燭,但香料有限,最後所得不多,所以這晚也僅列了十數炬。原以為太后一聞香必會問及,豈料酒都飲這許多盞了,她仍恍若未聞,看都沒多看宮燭一眼。 韋太后聽了趙構問語,才略抬眼瞥了瞥宮燭,淡淡道:「你爹爹昔日每夜常設宮燭數百枝,諸妃閣中也如此。」 言罷起身更衣。趙構待她走遠,才澀澀地苦笑一下,對嬰茀說:「朕如何比得爹爹富貴!」 家宴散後趙構親送太后入慈甯宮,母子二人秉燭長談,聊及多年分離之苦及徽宗北狩慘狀,不免又是一陣唏噓。趙構忽憶起韋太后隨梓宮一同帶來的那口小棺材,便問是誰靈柩。 「是柔福帝姬,瑗瑗的。」韋太后答道,話語猶帶哭音。 趙構一怔,只疑是聽錯,再問:「母后說是誰的?」 「是柔福帝姬的。」韋太后以不容置疑的肯定語氣重複,點拭淚眼,再正色對趙構說:「我正要跟哥說此事呢。你可知這些年來金人一直在笑你,說你錯買了顏子帝姬?」 汴京有地名叫顏家巷,其中所賣器物多不堅實,故京中人皆稱假貨為「顏子」。 趙構低首緘默良久,繼而要摒退所有宮人,韋太后揚手止住他,指著身邊的宮人楊氏說:「她多年來一直伴我左右,諸事皆知,無須回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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