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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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讓嬰茀隨太后先行,但嬰茀仍然拒絕而泣請留侍在趙構身邊。這次趙構也不再多說什麼,答應了她的請求將她留下。嬰茀從此更加積極地練習騎射,以準備隨時著戎裝帶弓箭伴趙構巡幸四方。 金人攻勢更加強勁,傳到趙構耳中的戰報泰半是噩耗:十一月壬辰,金人破延安府。乙未,金人破濮州。甲辰,金人破德州,然後是淄州。十二月甲子,金左副元帥粘沒喝攻破北京,河北東路提點刑獄郭永戰死。接著虢州、徐州、泗州相繼失守。到了建炎三年二月,金人又以支軍攻楚州,金戈之聲離揚州的趙構越來越近了。 一日晚趙構批閱完奏摺後回寢宮休息,無奈腦中所想全是戰事,思及宋軍節節敗退之現狀甚為煩悶,心緒不寧而難以入睡,最後終於重又穿上衣服,隻身走向書閣,想繼續讀書練字以消磨時間。 不想尚未走到門前便遠遠瞧見書閣內有燭光透出,頓覺奇怪:自己離開已久,何人還在其中?在做何事? 當即加快步伐走去,推門而入,只見書案前一女子迅速起身,並把什麼東西藏於身後,又驚又怯地盯著他。 那是嬰茀。批閱奏摺時都是她在一旁服侍,但既已回寢宮,她還留在這裡這麼久,而且此刻神色慌張,殊為可疑。趙構不悅,冷冷問道:「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嬰茀低頭道:「官家恕罪……」 「朕在問你話。」趙構加重責問的語氣又問:「你身後藏的是什麼?」 嬰茀見他神色陰冷嚴肅,一急之下反而說不出話,愣在那裡,一動不動,並未把藏的東西呈給他看。 趙構本就心情欠佳,此刻見她背著自己行事,私藏物品,更是疑心大增,也愈加惱怒,懶得再問,徑直走過去一把捉住她的右手硬拉了過來。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二十七節 翰墨 趙構發現她手上握的是一卷裹在一起的紙狀物,奪過展開一看,卻見裡面是王羲之的《蘭亭序》字帖,外面裹的那張白紙上寫滿了臨摹的字,墨蹟新鮮濕潤,顯然是剛寫的。 嬰茀雙頰緋紅,立即跪下再次懇求道:「官家恕罪。」聲音怯生生的,都有些發顫。 趙構問:「你留下來就是為了練字?」 嬰茀低聲稱是,深頷螓首,看上去既羞澀又害怕。 趙構細看她剛才寫的字,雖仍顯生澀,但已初具二王行書之意,若無一段時間的反復練習很難從她以前的風格演變至此。於是再問她:「你是不是經常如此深夜練字?」 嬰茀猶豫一下,但還是點頭承認了,伏首叩頭道:「奴婢知錯了,以後絕不再在官家書閣裡停留,擅自使用文具。」 趙構默然凝視著她,依稀想起自己曾拒絕採用她寫的詔書,告訴她「朕更喜歡黃庭堅、米芾及二王等人筆下的風骨與神韻」,想必她便從此留心,每夜在他回寢宮之後還獨留在書閣裡,按他喜歡的風格練字,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字體改過來。怪不得她最近看上去面容憔悴,眼周隱有黑暈,原來是晝夜不分地勞累所致。 「除了服侍朕外,你把所有的閒暇時間都用來學習,白天練騎射晚上練書法?」趙構坐下來,語調已平和許多。 「是。」嬰茀答道:「奴婢閑著也是閑著,所以想學點有用的東西……若以後能借此為官家分憂便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趙構略有些感慨地看她,半晌後淺笑道:「嬰茀,我們很相似呢。」 嬰茀微微抬頭,目中映出一絲迷惑。趙構又道:「朕的父皇酷愛書法,因此積極引導敦促每一位皇子習字,每過一段時間便要命我們聚在一起當著他的面揮毫書寫,然後由他來逐一品評。朕剛會寫字時,三哥的書法已經很好了,而且風格跟父皇的非常近似,每次父皇點評皇子書法時總會誇他,所以其餘兄弟們都竭力模仿,想練成與父皇一樣的瘦金書以求父皇賞識。」 嬰茀大致猜到了他的意思,輕聲道:「但官家必有自己的想法。」 趙構點頭,繼續道:「父皇劍走偏鋒,獨創瘦金體且已發揮到極致,後人單純模仿只能得其形而難得其神,甚難超越,何況,朕說過,那種風格並不是朕欣賞的。因此朕決意廣采百家精華,加以自己風骨以另成一體,讓父皇有朝一日對朕刮目相看。從小時起,朕便認真研習書法,自魏晉以來至六朝筆法,無不臨摹。初學黃庭堅、米芾,然後潛心六朝,專攻二王,無論其風或蕭散,或枯瘦,或道勁而不回,或秀異而特立,都先一一臨寫,再分析取捨采其所長。你如今所學的《蘭亭序》朕當初便臨摹了不下千遍,每個字的字形字態都記得爛熟於心,現在信筆寫來,不管小字大字,都能隨意所適。多年來,若非有不可抗拒的大事相阻,我每日必會抽時間習字。年少時通常是白日練騎射,夜間練書法——就如你現在這樣……照此看來,我們可以說是一類人。」 嬰茀道:「奴婢怎能與官家相提並論。奴婢愚鈍笨拙,要花很多工夫學習才能達到常人資質。而官家天資聰穎,再加上又如此精誠勤勉,假以時日,何事不成?」 「嬰茀,你亦不必妄自菲薄。」趙構以指輕敲面前嬰茀所寫的字:「學書法是需要天分的。若非風神穎悟,即使力學不倦,以至禿筆成塚、破研如山,也仍舊不易領悟書法的奧妙。朕觀你今日寫的字,雖因重模仿而頗受束縛,卻已能看出其中自有風骨,繼續勤加練習,將來必有所成。」目光移至一旁的《蘭亭序》字帖上,又道:「以後跟朕一起練字,不必躲著自己琢磨。朕存有一些王羲之的真跡,也可給你細賞。唐人何延年稱王羲之寫《蘭亭序》時如有神助,其後再書百千本,卻再無相如者,這話頗值得商榷。王羲之的其他作品未必都不如《蘭亭序》,只因此帖字數最多,就像千丈文錦,氣勢磅礴,供人卷舒展玩,自是人人都覺得悅目滿意而深銘於心過目不忘。不若其他尺牘,總不過數行數十字,如寸錦片玉一般,玩之易盡。這些年朕陸續求得了一些王羲之真跡,雖也不過數行、或數字,但細品之下初覺喉間少甘,其後則如食橄欖,回味悠長,令人不忍釋手。以後你再慢慢體會罷,觀其真跡對你的書法益處更大。」 嬰茀自是大喜,立即謝恩,愉悅之色拂過眼角眉梢,吹散了薄愁,妝點了容顏。脈脈地笑對君王,眼波如水,流光瀲灩。 趙構側首看著,若有所思。嬰茀在他異於往常的注視下卻又局促起來,再次低頭沉默。 「你當初為何會拒絕鄆王?」趙構忽然問。 他問得相當平靜自然,但在嬰茀聽來卻有如驚雷乍響,腦中有一刹那的空白,隨後才漸漸尋回意識。她絲毫沒想到趙構會察覺到趙楷曾對她有情,雖向他提過靖康之變時趙楷讓人救柔福帝姬與她出宮之事,但她敘述時刻意掩飾淡化了趙楷對自己的看重,只說因自己是柔福最親近的貼身侍女,所以趙楷命人一併帶她出去。此刻也不知如何回答趙構的問題才適當,只低頭輕道:「官家知道?……」 「朕什麼也不知道。」趙構淡然道:「朕只是很瞭解三哥,他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心思去教一個不相干的宮女書法……三哥當初何等風光,永遠都是一副光彩奪目的模樣,宮中女子皆為之傾倒,他既看中了你,你卻又為何會堅持不受他所納?」 嬰茀垂目默然不語,久久才輕歎一聲,道:「官家說過,我們是一類人。」 趙構聞言直身再度細細省視她,終於微微笑了,隨即起身展袖,啟步出門。嬰茀忙跟在他身後,在門前停住,襝衽一福相送。不想趙構卻又轉身至她面前,不疾不緩地從容伸手牽住了她的左手。 嬰茀一愣,不知他此舉何意,而他已經重又開始邁步,領著她向前走去。 嬰茀有些茫然地隨他而行,恍惚間轉過幾處門廊才發現,他們行走方向的盡頭是他的寢宮。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二十八節 驚夢 他牽她走進寢宮,深入幕帷,最後在床沿坐下。一朵燭花這時突兀地綻開在一直默默燃燒著的紅燭上,瞬間異常的光亮和跳躍的聲響令嬰茀如驚醒般猛地站起,卻很快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慚,不知現在該站還是該坐。 趙構靜靜地看她,而她也立即明白了他目中分明的暗示。總是這樣的,在她面前,他可以不用語言,僅憑他的眼神她就可讀懂他的指令和要求。 短暫的沉默後她跪下來為他寬衣除靴。這樣的事以前也做過,卻不像今日這般進行得徐緩而困難。在終於觸及染有他溫暖體溫的白絹內衣時,她的手與她的心一起微微地顫。 他伸臂將她攬上衾枕,順手一揮,芙蓉帳飄然合上。在彌漫入帳內紗幕的燭紅氤氳光影裡,他閑閑地擁著她,輕解她羅裳。 她僵硬地躺在他懷中,不作任何抗拒,本能的羞澀和空白的經驗也使她未曾想到如何迎合。她的木然並不令他驚訝或不滿,他依然不出一言,開始以唇和手感受著她的柔美身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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