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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潘賢妃道:「未必一定要親生兒女的血肉才行。神明要看的只是這份親情,只要有母子母女之情,就算不是親生骨肉也無所謂。」

  張婕妤訝異地說:「難道潘姐姐是要官家……」

  「當然不是!」潘賢妃打斷她:「官家是真龍天子,萬金之軀,身系天下萬民之福,自然不能有損龍體。何況,按名分來說,太后的兒女也不是僅有他一人……」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明白她意在柔福,暗示柔福應割臂股之肉以救太后,於是其餘諸人的目光齊刷刷全投向了柔福。

  柔福側目冷冷地視她良久,然後起身慢慢走出,進了旁邊自己的寢殿。潘賢妃見她身影消失後又是一聲冷笑:「看,一說要割肉她馬上就跑了,枉太后待她如親生女……」

  不想話音未落卻又見柔福走了回來,此刻右手中多了一柄匕首。

  潘賢妃吃驚之下立即噤聲。柔福手握匕首一步步直朝她走來,匕首顯然是精心打造的,柄上精雕細刻,鑲有七色寶石,而刀刃更是寒光流溢,想必定是削鐵如泥。

  潘賢妃見她步步進逼,面無表情,匕首被她舉著離自己越來越近,一時也想不明白她意圖,不免驚慌起來,忙起身後退,臉色煞白地問:「公主這是在幹什麼?」

  柔福把她逼至牆壁前,再無路可退,然後輕輕伸手,將匕首平貼在她臉上。潘賢妃像被燙了一般驚叫出聲,嬰茀也忙帶著兩名侍女快步走來勸道:「公主,別嚇潘姐姐……」

  柔福淡淡一笑,忽然拉起左手衣袖,用匕首向左臂上劃去。

  寒光一閃,鮮血立時潸潸流出。周圍人等齊聲驚呼,嬰茀馬上與侍女一起拉住她雙臂,連連叫道:「公主使不得!」

  柔福不理,掙扎著還要繼續割臂,卻聽門邊傳來一聲怒呼:「住手!」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朝聲音響處望去。趙構立在那裡,眉心緊鎖,大睜的雙目佈滿血絲,面色鐵青。

  他疾步走到柔福身邊,幹淨利落地奪過她手中的匕首遠遠地擲在地上,又將拉住她的嬰茀與侍女推開,一手把柔福摟進懷中,一手則拉下她袖子掩住流血不止的傷口,再怒吼似地命令道:「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取布帛來為公主包紮!」

  周圍宮女太監立即應聲,爭先恐後地紛紛跑去找布帛。柔福在趙構懷裡悄然抬頭,朝他微笑道:「九哥,你讓我割一塊肉下來罷。賢妃嫂嫂說如果以兒女至親的肉來煎湯沖化至寶丹,就可以治好太后的病。」

  趙構見她流的血將衣袖浸得半濕,臉蒼白得有透明之感,連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去了,漸漸變得青白,憐惜之下更是怒不可遏,直視著潘賢妃逼問:「這話是你說的?」

  潘賢妃見他臉上若覆寒霜,更不敢迎視他懾人的目光,猛地跪下,深垂著頭顫聲說:「臣妾只是說有孝子割臂股之肉以救父母這一說法,並沒有讓公主效仿……」

  趙構冷笑,對她說:「母后與公主雖有母女的名分,但並無血緣關係,若說有至親之情即可,那你是母后的兒媳,母后平日待你也如親生之女一般,朕現在就命你割肉為太后煎藥,至於是割臂還是割股,你可以自己決定。」

  潘賢妃被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官家,是臣妾胡言亂語說錯話了,請官家饒了臣妾吧,或者是掌嘴還是扣月俸臣妾都甘願受罰,只求官家收回成命……」

  趙構默默看她片刻,又徐徐說道:「經你剛才那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朕,割肉救親或許真是一個良方,能以己之力挽回太后生命是何等榮耀,賢妃為何不肯答應呢?」

  潘賢妃已是淚流滿面,瑟瑟地發抖,只反復磕頭而說不出話。

  趙構鄙夷地最後瞟了她一眼,隨即放眼環視其餘妃嬪,對她們說:「你們也都是母后的兒媳,若誰能割肉煎湯沖化至寶丹,治好母后的病,朕日後若必須另立皇后便會立她。」

  一時殿內鴉雀無聲,無人敢發出些微響動,不僅是妃嬪,就連普通宮女們也暗暗擔心被趙構選來割肉。皇后之位固然很有誘惑力,但活生生地自自己身上割塊肉下來,其間痛苦又豈是輕易能忍受的?

  等了許久仍無人應答,趙構便先詢問式地看著張婕妤,張婕妤不自禁地略略移步退後,低頭不語。

  趙構遂又將冷洌的目光移到了他的才人吳嬰茀身上。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二十節 遺言

  嬰茀本來垂目而立,感覺到趙構在看她後也不驚慌,緩緩抬頭迎視趙構,暫時也沒說話,但神情十分淡定從容。

  趙構便問她:「你願意麼?」

  聽他問這話時,她察覺到他目中一閃而過的一絲奇異光芒,她無暇細究那意味著希望還是試探,卻明白她無法拒絕的命運就此註定。於是嬰茀屈膝一福,答道:「是。臣妾願意割股為太后煎湯作引。」

  得到了她的答案,趙構緊抿的雙唇漸漸鬆動,一縷滿意的微笑淺淺冰裂于他冷峻的面容上。在感受到割肉的恐懼之前,嬰茀先無法遏止地覺得酸楚。她儘量睜大眼睛,以避免潮濕的目中水凝成珠,保持著不露喜怒的表情,在趙構的注視下、潘賢妃與張婕妤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以及短暫的靜默後殿內漸漸響起的竊竊私語聲中輕輕移步,走到另一角落,拾起剛才被趙構扔在地上的匕首,然後轉身勉力微笑著對趙構說:「請官家允許臣妾回寢宮做此事。」

  趙構頷首道:「好,但以速為貴。」此刻宮女正在給柔福包紮傷口,他與柔福並肩坐下了,沒像以前那樣緊緊摟著她,但左手仍擱在柔福身後的椅背上,莫可言喻的親密不經意地自這一姿勢中流露。

  嬰茀沒再多看,答應了一聲便出門回宮。

  回到宮中後嬰茀摒退侍女,注清水於一爐罐中煮沸,再親手焚香點燭,跪下雙手合什向上天禱告道:「吳嬰茀今日自願割股以療隆祐太后,伏乞上天鑒察下情,使太后早日痊癒,不勝感禱之至。」畢恭畢敬地再三叩首後才起身解衣,仔細洗拭左腿上的肌膚。

  觸目所及之處肌膚瑩潔如玉,嬰茀以冷水浸過的淨布輕輕拭去,突來的溫差刺得她的腿與心同時一顫,眼淚就泉湧而出。她在悲傷的哭泣中完成了清洗的程序,但在握起匕首時,眼淚竟然瞬間止住。

  從匕首刺進腿中的那一刹那起,那錐心的疼痛就爆裂開來,逐漸肆虐到了骨髓裡,鮮血汩汩地流出,那不斷蔓延著的刺眼的豔紅讓嬰茀覺得眩暈,她的手開始顫抖,不過她仍然堅持著手中的動作,竭力想說服自己正在切割的是一塊普通的藥品,而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刀刃在肌肉裡遊移,一點點地深入,一點點地切割。那確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卻沒讓嬰茀覺得縮短了割股的漫長過程。好不容易才割斷切下的股肉與身體相連的最後一點脈絡,嬰茀狠狠地把它投入沸騰著的爐罐開水中,然後用準備好的布帛裹束好創口,再對外面等候著的侍女說:「好,你們可以進來了。」才如釋重負地墜倒在沾滿鮮血的床上。

  當嬰茀的侍女將用她股肉煎好的滾湯送入太后宮中時太后剛剛蘇醒,趙構忙命人傾入杯中,溶化了至寶丹,再親自捧著進奉太后。太后略聞了聞,詫異道:「這是什麼湯藥,怎有葷氣?」

  張婕妤便把剛才情形簡單解釋了一遍,大贊趙構與嬰茀孝順,竟真能如古代聖人一般割股救親。

  太后聽後卻歎歎氣,搖頭不喝。趙構急勸道:「這至寶丹是夏神醫傾畢生精力所制,必有奇效,何況吳才人孝心可鑒,自願割股為母后做藥引,母后不要辜負了她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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