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柔福帝姬 | 上頁 下頁
三〇


  趙構不再輕視她,立即正襟危坐提起精神凝眉思索應對之計。無奈前面失勢太多,現在再要挽回已是十分困難。苦思良久後勉強再落一子,但此著卻似早在柔福意料之中,很快應以一黑子,所落處又使大片白子處於無氣狀態,又被她神情悠閒地一一提出。

  「九哥,」她輕笑著說:「臨近收官了,似乎輸的是你呢。」

  趙構便也抬頭微笑道:「嗯,朕的形勢是很不妙。看來只能盼妹妹手下留情,讓朕做件容易做的事。」

  「當然很容易做。」柔福道:「我想請九哥把秦檜的禮部尚書之職撤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是有目的的。趙構大為不悅,但神色未變,只淡淡說:「瑗瑗,你知不知道九哥最不願意聽你提政治上的事?好好的女孩,管這麼多國家大事做什麼?這都是男人幹的事,與你們女子無關。」

  柔福微微咬唇,笑容又沒了溫度:「與我們女子無關?如果有一天,你也必須像大哥那樣把我們折成金銀送給金人,那時你還能說國家大事與我們無關麼?」

  「住嘴!」趙構怒斥道:「你越來越放肆,看來我是過於縱容你了!」

  他這一聲很是響亮,驚動了外面廳中的太后,立即移步過來查看。跟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嬰茀。

  「好端端的,怎麼就吵起來了?」太后蹙眉問。

  趙構不答,看了看嬰茀,漠然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嬰茀忙過來行禮,答道:「臣妾是來向太后問安的,太后便讓臣妾陪著說說話。」

  柔福一笑,對太后道:「太后,沒什麼,是我剛才想悔棋,所以被九哥罵了。你們若沒事不妨來觀戰,九哥答應我若輸了便會為我做一件事,你們正好作個見證,但是觀棋不語真君子,不要為他支招哦。」

  「是麼?」太后看看柔福,又看了看她對面的趙構。

  嬰茀掃了一眼棋盤,輕聲對太后道:「公主說的應該沒錯,您看這棋還沒下完呢。太后請坐,我們慢慢看。」

  太后點點頭,便在一旁坐了下來。有宮女亦為嬰茀搬來凳子,她卻搖頭不坐,堅持侍立在太后身後。

  柔福便又朝趙構悠悠笑道:「九哥,該你落子了。」

  趙構再看著棋局凝思片刻,然後拈起一子淡然道:「這盤棋真是很玄妙,不到最後也不知誰是勝者。」言罷舉手落子,竟落在柔福全然沒想到的地方,如絕處逢生一般,一子打破了柔福苦心經營的局面,殺掉了她一大塊黑子。

  這樣一來白子局勢豁然開朗,略知弈理的人都能看出若下下去必會是白子占優。柔福一愣,伸手取回剛才自己所下那子,嗔道:「不行,剛才我下得太快,我不這樣下了!」

  趙構一擋她舉棋的手,正色道:「九哥剛才不是說了麼?落棋無悔,又想挨九哥罵呀?」

  嬰茀也在旁邊笑說:「公主,勝敗乃兵家常事,偶爾輸一局也不是什麼大事,何必把結果看得這麼重?」

  柔福瞪她一眼,道:「你可真是嫁雞隨雞,盡顧著幫郎君說話,把以前的主子都忘了。」

  嬰茀笑容立即凝固,低首不再說話。倒是太后拉起了嬰茀的手,輕輕拍拍,然後對柔福說:「嬰茀說得沒錯,悔棋確實不對,不是堂堂公主的作風。瑗瑗忘了麼,你已經是大人了,不要還拿小孩脾氣賴你九哥。」

  柔福聽了此話便默默把棋子放回去,然後以手托腮愁眉苦臉地沉思。

  趙構見她蹙眉凝思之態甚是可人,忍不住又想逗逗她,便故意命人取來一壺汴京佳釀八桂酒,從容不迫地親自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細細品著,左手則拈了一枚棋子在桌上一點點輕輕敲擊,以示催促她儘快落子。

  柔福好不容易想出一著,剛一落下趙構立即落子以對,又把她逼得寸步難行。柔福繼續苦思,不覺間將手中握著的絲巾一角送至唇邊,下意識地緩緩點咬。如此兩人又各下了幾手,到後來柔福局勢越發兇險,顯然敗局已定,任她咬破絲巾已回天乏術,正在煩悶間一抬頭卻見趙構正悠閒地敲棋品酒,柔福又氣又惱,一時興起便雙手一抹棋盤,將整個棋局攪亂,說:「呸!不行!我都說九哥水平太高,應讓我九子才公平了,這局不算,我們重來!」

  趙構大笑道:「哪有如此耍賴的!好,這樣罷,我放你一馬,我出一上聯,你若是能在我飲完這杯酒之前對上,這棋就算我們戰和。」

  柔福想了想,最後點頭答應。

  趙構一邊提壺將杯中酒斟滿,一邊隨口吟出:「漫敲棋子閑斟酒。」然後舉杯,凝視著柔福開始啟唇飲酒。

  柔福心下一沉吟,轉瞬間忽然星眸一亮,對道:「輕嚼紅茸笑唾郎!」

  此句一出滿座皆驚。她這下聯固然對得不錯,可句中描繪的情景卻很是曖昧。此句源自南唐後主李煜描寫大周後與他調情的句子「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十分香豔,更有夫妻之情蘊涵其間。若柔福與趙構不是兄妹,這上下聯結合起來倒很有情趣,也暗合她适才對趙構的情態,不過他們畢竟身份特殊,聞者莫不覺得怪異。

  趙構將酒杯放下,先是久久不語,只默然看著柔福,目光越來越柔和,最後終於對她微笑,說:「妹妹反應很快啊。好,那我們算是戰成平局了。」

  柔福嫣然一笑,道:「九哥,我們再下一局罷。」

  「可以是可以,」趙構道:「不過這回純屬切磋,我們不賭什麼。」

  柔福點頭:「也行,九哥行事真是很穩重呢。」

  嬰茀在旁看著,這期間一直未出聲。太后站起來,牽著她的手和言說:「今晚月色很好,我們去院中賞月品茶罷。」

  嬰茀頷首答應,輕輕攙扶著太后走出了書房。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九節 割臂

  嶽飛雖奉旨盡力指揮屬下將士與金軍作戰,但終因金軍入侵勢頭太過強勁,雙方兵力較為懸殊,最後楚州未能守住。金人得楚州後南渡滅南宋之意更甚,又繼續揮師而下,不久後連破泰州與通州兩城。趙構命宣撫處置使張浚自秦州退軍興州,調兵與嶽飛協同作戰,回臨安之期也暫且不提,與宮眷在越州長住起來。

  次年春正月元旦,趙構率百官遙拜二帝於行宮北門外。宋廷渡江以來本無此例,去年秦檜歸來告知二帝消息後趙構遙拜過一次,而這年元旦後定為常例,以後每逢正月元旦都要舉行這一儀式。隨後趙構下詔改元為紹興,升越州為紹興府。紹興元年二月,趙構任禮部尚書兼侍讀秦檜為參知政事。

  隆祐太后春秋已高,這幾年歷經憂患南北奔波,身體越來越不好,紹興元年元月中先是受了些風寒,不想病勢逐漸加重,到了四月間,太后全身忽冷忽熱,頭暈目眩胸悶乏力,不時便會暈厥過去。趙構大為著急,忙召御醫前來診治,那些御醫知道趙構對太后最為孝順,又顧及太后年高體弱,便不敢開藥力較猛的藥,生怕出一點差池,只開了些溫補的藥給太后服用。但太后服藥後不但不見好反而越發難過,對趙構說:「如今我胸腹中似有火在燒一般,比有寒熱之症時更覺不適。」趙構聞言又急又怒,下旨把御醫重責幾十杖轟出去,然後命人在紹興府尋訪名醫為太后治病,自己則一連數夕與嬰茀、柔福等人侍奉在太后病榻前,衣不解帶地連夜守護,惟恐太后病情再惡化。

  無奈事不如人願,只過了兩日太后寒熱再度發作,病勢比以前嚴重數倍,日夜發熱而不退,神志漸不清醒,口中頻頻作囈語。趙構好不容易才找到江南名醫夏振國入宮醫治,夏振國為太后診過脈象後告訴趙構:「太後患的是類瘧症,平日所受風寒鬱結於臟腑間。本來無甚大礙,以藥引導,助風寒慢慢發洩出來即可,但此前用的全是溫補之藥,把風寒又遏阻在了胸腹間,就如強以木板壓住正在燃燒的旺火,現在熱已入心,已病至膏肓了。草民不才,已無力回天。」

  趙構忙挽住他,連連勸他再想辦法勉定一方,務必要將太后治好。夏振國搖頭道:「治病救人本來就是醫家職責,若有一線生機敢不盡力挽救?草民醫道不精,的確是束手無策,只能奉上以畢生心血藥草精華煉出的至寶丹一粒,請皇上待太后醒來後將此丹沖化,讓太后服下。若守到明晨太后病勢不生巨變,或許就還有救治的希望。」

  說完夏振國拱手告退再不肯多作任何承諾,趙構只好命人開宮門放他出去,然後愁眉不展地坐在太后病榻前,凝視夏振國給的那粒至寶丹久久不發一言。幾位嬪妃與柔福一時也都沉默著,靜候太后的蘇醒。

  這時殿外跑來一名太監,奏道:「參知政事秦大人深夜入宮,說有軍情急報要稟告官家。」

  趙構猶豫了一下,然後緩緩站起,說了聲:「若母后蘇醒速命人來奏報。」便隨太監出殿去接見秦檜。

  他走後眾人繼續枯坐等待,其間太后眼瞼跳動了幾下,雙唇微動似在說話,大家連忙圍攏過去輕喚,不料太后卻沒反應,看來又是在囈語而已,於是又四散開來各自落座。又過了一會兒,張婕妤盯著桌上的至寶丹忽然一聲歎息:「太后一向寬厚待人,和藹可親,是個難得一見的大好人,不想如今竟被庸醫所誤,遭此大劫。惟望上天有好生之德,讓太后服了至寶丹後平安避過此難,長命百歲。」

  柔福在一旁幽幽接口道:「婕妤似乎說錯了,太后是千歲,豈止長命百歲。」

  張婕妤一愣,隨即馬上賠笑道:「公主說得對,太后自然是長命千歲,是我失言,該掌嘴!」言罷作勢自打一耳光。

  柔福不再理她,繼續轉頭凝視著沉睡著的太后。潘賢妃見狀冷笑一下,開口對眾人說:「我聽說孝子割臂股之肉做引煎藥給患病的父母服用可感動神明,挽回彌留之際的父母生命。而今太后病在垂危,若有兒女肯作此犧牲,割臂股煎湯沖化至寶丹,太后之病想必可以痊癒。」

  嬰茀在側輕聲道:「但是,太后並無親生兒女……」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