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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二弟,有些事情,你終會有明白的一天。」司寇鈺眼神恍若碎煙,話語卻一字一頓清晰有力,「你只管放心,我不會去做傷害家人之事。」

  司寇昊瑩潤烏眸中閃過些怔然之色,隨即了然微笑。

  ……

  「見過兩位公子一道黑色身影悄然閃現,衣袖上銀色月芒醒目閃耀,正是昱帝貼身暗衛標誌。

  司寇鈺二人神情一凜,「何事?」

  「傳皇上口諭,請大公子明日攜百里冰姑娘曉波亭面聖。」

  「遵旨。」司寇鈺恭敬行禮,抬頭時那暗衛已飄然離去。

  「唉,婂婂不知道哪裡去了,我找了她一天都沒消息。」司寇昊歎氣,神色有些懊惱,「我有許多話要對她解釋,卻找不到她。」

  司寇鈺微微一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她會回來的。過幾天娘親生日,她不會不管。」

  「也對。」司寇昊眼眸一亮,「我還是先回府等她。」

  風雲前夕

  離開司寇府的時候,司寇昊的步伐有些沉重,這與他方才和司寇鈺言笑晏晏的樣子大相徑庭。原因甚是簡單,因為那連日酗醉的司寇鈺不但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而且還在書房裡認真處理公務。從案上奏摺的擺放來看,他處理的效率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什麼事能讓他從連續數日的酗醉消沉中幡然醒悟,突然回復到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侍郎大人呢?此舉想都不用想,必定和瓊函有關。

  可此事司寇鈺不想提,便沒有任何人能逼他說出來。包括他這個親生弟弟在內。

  他今天特地回府一次,一來是看望娘親,一來則想安慰大哥幾句,不料此時竟反成了被安慰之人,這樣的結果還真是出乎意料。

  司寇鈺對事對物對人的執著,他這個做弟弟的自小便有目共睹,如此風輕雲淡的態度,雖然看上去是恢復了正常,可他心下卻隱隱有不安感,究竟在擔擾什麼,他卻沒有半點頭緒。

  也許,這一切只有瓊函才能解開答案。

  夜色裡下起了濛濛的細雨,涼風瑟瑟而起,撲面而來的雨絲像細小的碎冰,挾著滲骨的寒意在體內絲絲蔓延開。

  他素有內力護體,從來不懼寒冷,此時卻覺得風雨交加,體內如被刀割般的刺骨冰涼……今年的冬天實在是寒冷得有些怪異。

  新婚燕爾,原該是柔情蜜意、如膠似漆的洞房纏綿,現在他卻落得個獨自潦落街頭連說句真心話的人都沒有的下場,如此也算獨樹一幟了。這駙馬二字,真正是表面風光,內裡冷暖自知。

  他不由低歎一聲,這也算是報應罷?他自小便對女子避之不及,甚至從骨子裡就看不起,卻沒想到此時竟會被個小小女子給扔在街上不聞不問,像只喪家之犬般的找不到暖腳的地方……

  一路上有熟識的朋友客商打招呼,口中無一不是客氣地恭喜他娶得嬌妻,夫妻恩愛,可他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笑得連嘴角都快要僵掉了。

  『虎符換婚,恕難成全『,想到那四個字,他就覺得從腳底蔓延起一絲絲的蝕骨的絞疼,痛噬難當,連帶喉口都堵澀難咽,透不過氣來。

  她為何不來聽他解釋呢?連問都不問,就只扔下這八個字悄然離去,甚至連個背影也不給他。太子的話對她而言就那麼重要可信?那他這個夫君到底算什麼?

  驀然,他腦中光亮閃過。以她的聰慧,怕是早就看透了那所謂的以子換命之法不過是敷衍之計,她甚至選擇溫言軟語地敷衍應付,不過是為了放下他的戒備,以順從皇上希望她成親的心願而已。

  如此天衣無縫的做法,至少于表面上成全了所有的人,也了卻了她的心願,而他竟沒有堪破,還樂在其中。

  原來,一切無關虎符,無關任何,她只是不願受任何人的擺佈而已。

  關心則亂,一切只因他關心則亂!

  雨依舊瀝瀝地下個不停。

  司寇昊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在低頭仔細數著腳下路面上的彈石數量。從司寇府到塵函宮並不遠的路程,他用了足足一個時辰,身上衣衫早已被細雨淋得濕透,他卻仍是渾然不覺。

  樹影婆娑,雨勢漸洶,不遠處的夜幕中,富貴明麗的八角琉璃宮燈在風雨中搖曳著朦朧的光芒,將整座塵函宮點綴得甚為溫暖。

  司寇昊踟躊著腳步,不知該否靠近。他不知道瓊函有沒有回府,如果她不在,他回去有什麼意義?難道真要做個掛名的駙馬?此生,似乎還沒有這般落寞過。

  忽而,夜雨裡傳來一道慵懶嬌軟的聲音,於寒涼雨勢裡有如天籟般悅耳動聽,「青喬,他還沒回來?」

  「回殿下,駙馬那人小性子,必是出去尋歡作樂去了。」青喬不忘為園中無辜的草木中報上一仇。

  司寇昊渾身一怔,狂喜地抬頭,卻在聽到這句時臉瞬時就黑了,這丫頭背地居然敢這般損他!來不及細想,委屈的聲音已脫口而出,「娘子,婂婂,我回來了,我找了你一整天!」

  一陣格格的輕笑聲之後,簷下轉出兩道身影,綠綢油傘下,瓊函懶懶地倚在牆上,百無聊賴擺弄著手裡豔紅的窗花,窕窈的身影在燭火下顯得楚楚動人。

  司寇昊看得心癢難耐,一招『燕相逢』隨心而動,身形如電地撲向了瓊函,摟住便不肯撒手。

  『砰『的一聲,冰冷硬實的觸感撞得他胸口生疼,他睜眼一看,懷裡哪有什麼美人,明明是根廊柱,周邊只餘一抹淡淡梨花香經久不散。

  柱子!居然是柱子!他弱不禁風的帝姬娘子居然躲過了他的『燕相逢』,送根柱子給他抱!司寇昊危險地眯起了眼睛,盯著那兩道悠然遠去的纖細身影。

  「駙馬,冬雨傷身,快回房好生沐浴驅寒才是。」瓊函的聲音遠遠傳來,笑意溫柔,「青喬,備熱水,薑茶。」

  「是,殿下。」青喬俏笑回應。

  司寇昊已經不知是如何回到房裡的,眼前憶起那天黑衣人送來『血色青蓮『時,她明明面無懼色,鎮定自若,卻脆弱無助地躲在他身後……此時的她,才是最真實的她罷?

  「婂婂,你居然會武?」他微微彎著眼,眸底如一泓淺淺迷霧,低聲自語。

  房中等待侍候的小廝被駙馬爺冷峻的神色所鎮,膽顫心驚地準備好熱水衣物便跋腿狂奔,想到早上房裡那一地的碎瓷片他仍是餘悸未消,他原以為被熙月管家從外苑調入內苑侍候駙馬,月銀漲了足足四倍,絕對是個好差事,此時他還是明智地覺得保住小命比銀子更為重要。

  司寇昊無心理會他,自顧解下腰上佩劍,慢慢脫下身上濕透的衣物,將自己緩緩埋入灼熱的暖水中,以理清此時混亂的思緒。

  難怪皇上曾鄭重叮囑,切莫小瞧了婂婂,他這個女兒軟硬不吃,成了親更算不得什麼,要想得到她的真心,怕是得下一番工夫才是。

  別的姑且不論,能夠如此輕鬆避開他這招『燕相逢』,便不是普通二三流的武功所能做到,她的步伐像級了流煙宮的流雲步。而流雲步是流煙宮的不傳之秘,怎會讓她學到?她和那個百里冰究竟是什麼關係?他這個所謂嬌弱雍雅的帝姬娘子,到底又有多少不為他所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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