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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主子,留娘來了。」傾綺的聲音將百里冰從沉思中打斷。

  百里冰回神抬眸,正見到不留娘子從門外走來,藍衣布裙,幹練清爽,從神色上看似乎事情辦得相當順利。

  「少主,屬下剛才碰到大公子,他氣色不太好,可有什麼事?」她進門的時候司寇鈺正好出去,見了她冷冷一笑,那樣子氣惱中帶了些憤怒,她卻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

  百里冰微微一笑,「凡事總有意外,他自小就沉穩淡定,喜怒不形於色,總算是遇上讓他惱羞成怒的事了。」

  不留娘子眉頭一動,立時反應過來,驚道,「他知道少主身份了?」

  「不錯,」百里冰頜首,不欲多談此事,轉移話鋒道,「事情辦得如何?」

  「陀陀嶺快被挖空了。」說到正事,不留娘子笑了起來,「殿下怕是猜不到,除了六殿下之外的幾位都派人去了。」

  「那可查出到底是誰?」她放了許多誘餌,就是為了找出對江湖令勢在必得之人,而此人,必定和太傅之死、太傅夫人身中盅毒有關。

  「去的人馬很多,但明顯都是各為其主,所有人等,不過是奉了兩人之命行事,太子和二皇子。」不留娘子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眉,「想來一切都是兩位皇子在爭勢。」

  百里冰歎氣。早在她知道父皇將虎符交與司寇昊之時,她就知道父皇對六皇兄是甚為中意的,這皇位幾個皇兄明爭暗奪,從未間斷過,最終將歸於誰家,還真是難以預料之事。

  「太子和二皇兄……那到底會是誰呢?」行刺司寇兄弟時痛下殺手,待她卻只是以血色青蓮警告,此舉充分說明,那青衣人必定是皇室中人,且與她關係較好,如今答案就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間,她還真是有些徬徨。

  「屬下收到景辰消息,古醉月是被一名青衣人救出,那人欲將她置於死地之時被太子相救……」不留娘子欲言又止。

  百里冰撫額不語。答案已經毋庸置疑,那人必定是太子了。難道太子真的到了要借助武林勢力才能穩固皇位的地步?可他這樣對司寇兄弟,就不怕父皇對他更加失望?

  太子想要江湖令,那她到底該不該將『鳳凰『交給他呢?于情於理,她似乎該幫太子一把,可為何她總覺得事情並非表面這麼簡單?

  「你說他們若是知道東西就在眼皮底下,會是如何反應?」百里冰思忖良久,喟歎道,「六皇兄的態度真是玄妙得緊。那江湖令關係武林勢力,太子他們搶破了頭,出動那麼多的人馬,他必然是知道的,為何就這般篤定呢?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父皇待她凡事都不相瞞,太子穩坐儲位已是多年,此時她若插手,不知會否忙中添亂?六皇兄……確實有治世之才,這點正是讓她矛盾的地方。

  「如果六殿下對江湖令沒有興趣呢?」鬼醫忽然開口。

  「不可能吧?」百里冰搖頭,忽而直視鬼醫,冷哼一聲,「鬼爺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鬼醫揚眉一笑,甚是擺譜地撩袍蹭到她身旁坐下,抬手示意傾綺遞茶過來,待半盞茶悠悠飲盡,這才慢吞吞地開口,「乖乖,此事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見她慎重點頭,又道,「那江湖令,恐怕不只是號令武林那麼簡單,我聽說這裡面有個驚天秘密……」說到這裡,他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和太子身世有關。」

  太子身世?百里冰震驚萬分,一時只覺大腦一片混沌。鬼醫為人雖然滑溜不正經,卻從來不說假話。如今她功力恢復,他卻並不急著回流煙宮,連宮裡他養的奇花異草都顧不上去掂記,想來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辦。

  她原以為是皇叔暗中留他做事,如今看來,倒極有可能和她相關。可她卻未想到,居然會關係到太子身世。

  太子自出生就被立為儲君,自當是父皇和母后之子,他的身世若有問題……要麼並非母后親生,要麼並非父皇所出,這兩個可能,不論是哪一點,必將在朝野掀起震天巨浪,而如此得益最甚的,自然是除太子之外的幾位皇子,以及與趙家素有嫌隙的朝臣,而這之中就包括了司寇一族。

  「鬼爺爺,以你之見,這件事會不會是有心之人為了害太子哥哥所施計謀?譬如——六皇兄?」此時她心頭十分混亂,父皇將虎符交給司寇昊,也就等於是偏向于六皇兄那裡,這件事難不成是真的?而此事一旦成真,不論哪種結果,太子必無善終,連帶趙氏一門都會被累及。那她呢?她的身世又是否和太子一樣?

  見她這般神情,鬼醫忍不住歎了口氣,「乖乖,這件事情我並不知情,但你如此聰明,心裡該是清楚的罷?」

  百里冰沉默。良久,她抬眸緩緩笑開,「鬼爺爺,你說父皇要見百里冰的話,爹爹他會不會出現呢?」如果太子身份真有問題,皇叔那只老狐狸是不可能不知情,他這樣躲著她,必定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她,原來竟是這件事……

  這些年來,父皇也好,皇叔也好,都曾鄭重囑咐,千萬莫要讓母后見到百里冰的容貌,她雖不知是何原因,卻也是允諾了下來。為今之計,她卻是不得不以此相挾了。

  畢竟,她時日無多。

  ***

  一彎月牙懶懶掛在夜空中,幾顆廖落的星子襯在一旁,顯得淒清悵然。

  司寇鈺在書房坐了整整大半日,總算是處理完了案上的奏摺。滿目疲倦地抬起頭時,卻正撞上司寇昊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怎麼回來了?三日不到便回門?」說完他便想到了流雲客棧裡的某人。新婚第二天的一早,她不在帝姬府陪伴夫君卻出現在流雲居,必定是制住了司寇昊,否則以司寇昊的性情是不會放她出去。

  可此時她也該回了帝姬府,這二弟為何又神不知鬼不覺地來了這裡?

  司寇昊見他神情疑惑,懶懶一笑,「我回來拿東西,順便來看看大哥。」

  「你和婂婂,沒什麼事罷?」司寇鈺微微蹙眉,他不知該不該將瓊函雙重身份之事告訴他。如果她們相安無事,他卻冒然多言,說不定要旁生些不必要的煩惱出來。

  只是,想到她已和旁人洞房花燭……胸口熟悉的痛又蔓延開,無休無止。

  一切,卻怨不得旁人。還能有什麼比親手推開至愛之人更殘忍的呢?

  他曾肯定地告訴過她,於悔婚之事絕不出爾反爾,可如今……終是自食惡果。

  但,事已至此,他定會叫她明白,他司寇鈺並非不能託付終生之人。

  「她昨晚把我灌醉了,沒有圓房。」司寇昊的聲音幽幽響起,語調甚是平靜,袖下雙拳卻是緊緊握起。眼前司寇鈺嘴角的笑容再淡定,他也能感覺到那份無法忽視的淺淺憂傷。

  今天他去找六皇子說了洞房情形,六皇子並未像意料中的取笑他,反而是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你可知道,婂婂最憎恨的是什麼?不是你幫我,也不是你允了皇上什麼,而是你的不坦誠,不信任。她自小在宮中長大,待人待事必定會謹慎保持戒心,你和她不過是父皇指婚,之前並無交集,若是再少了最重要的坦誠,又如何能換來她傾心交付?」

  「你口口聲聲說,要在她所餘不多的時日裡真心相伴,可是你的真心在哪裡?」六皇子的話如醍醐灌頂將他驚醒,「如今父皇身體每況愈下,我身為皇子當有義務對天下負責,太子雖與她血濃於水,但她並非不明情理之人,你切莫要做出悔憾終生之事。」

  他很慚愧。不是因為有多少事情瞞著她,而是他以為靠她很近,愛她很深,實則卻還不如六皇子瞭解她。

  他終於明白,為何她寧願相信太子所說的『虎符換婚』卻對他避而不見。

  到底是多年好友,一針見血的話語,犀利得讓他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大哥,婂婂已經是我妻子,我不管你和她之間曾有過什麼,從今往後都不要再提。她所剩時日不多,我會一直伴她左右,不離不棄。」他今天回來,其實就是要和司寇鈺說清楚。想了許許多多的說辭,最後還是選擇直截了當。

  「婂婂,我抱過吻過,早已烙上我司寇昊的印記。而你和百里冰親事在即,莫要因此再傷了人家姑娘,以她和婂婂的淵源,你若不善待她,婂婂定然也不會原諒你。」

  司寇鈺閉了閉眼,良久無言。他已不知該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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