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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我不走了……不走了……」她戰抖著,突然轉過頭沖河對岸哭喊道,「救我,梟,救我……」

  漆黑的夜,風聲呼嘯,浪聲怒吼,哭聲嘶喊……

  河岸另一端的橋頭緩緩出現了一抹人影——狂亂飛揚的黑髮,獵獵作響的黑袍,陰鷙森然的氣息完全與黑夜融為一體。

  桑玨抬頭望向橋頭那端的人影,冷聲說道:「剩下的這一段恐怕得麻煩羅刹將軍了。」

  「梟……」穆蘭嫣抹了抹臉上的淚,欣喜地看向黑暗中緩緩走來的人影。

  狂風吹落了桑玨罩在頭上的斗篷,幾縷零散的髮絲被風吹亂,拂過玄鐵面具下冰冷肅殺的眼神。

  穆梟的步伐在與橋上的兩抹人影不足一丈的地方停住。他微仰起頭,似乎對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穆蘭嫣視而不見,目光直射向她身後的桑玨。狂亂飛舞的黑髮掠過他的面龐,模糊的神情透著一股詭邪之氣,任憑狂風呼嘯,橋身晃動不止,他卻巋然不動。

  桑玨暗自驚歎,穆梟的武學修為果然了得。與他交過一次手,她便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他心性詭譎陰鷙,更令她無法窺探他真正的實力。她沒有多少的勝算把握,唯有以死相搏!

  黑幕般的天空再次裂開了白色猙獰的縫隙,這一次數條閃電同時自天際落下,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也將隱匿在黑暗之後的心機暴露。

  穆蘭嫣臉上的那一絲興奮刹那間凝結。

  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之中突然出現了數千鐵甲寒刃的武裝人馬,南北河岸各自為政,數不清的箭矢對準著同一個方向——羅布橋。

  「顯然咱們之間沒有信任可言!」穆梟輕歎,狀若惋惜。

  桑玨面無表情地掃了眼河岸那邊的人馬,「難得羅刹將軍與桑某有默契!」

  「哈哈哈……」穆梟笑得張狂,「這下還真讓人為難了,在下的那幫弟兄想請狻猊將軍到對岸喝酒,不過忘記準備您那些弟兄的份兒了。」

  「真巧,桑某也為羅刹將軍備了薄禮,而且……」桑玨冷笑,「帶足了份額!」

  驀地,一聲驚雷炸響。

  橋面上的人影倏然疾閃,刹那間兩道寒芒同時劃破黑暗。鐵器碰撞之聲驟然打破兩岸人馬的沉默,雙方陣中弓弦之聲齊響。

  夜色漆黑,呼嘯的風中傳來激烈的打鬥之聲,橋面上唯見模糊的兩團人影在刀光劍影中翻飛疾閃,兩岸人馬刀劍出鞘,弓弦待發,卻不敢貿然而動。

  穹天之上驚雷如鳴,閃電如芒。兩抹糾纏打鬥的人影在電光石火之間如鬼影忽隱忽現。

  「桐格應該替桑氏建座忠烈祠!」穆梟一連擋下「霜月」的數道鋒芒,在刀劍相抵的間隙冷笑。

  桑玨左手出拳擊向他胸口,右手急轉,手中刀鋒瞬間掠向他的脖頸,「用你的人頭做祭正好!」

  「我的腦袋不值錢,想要儘管來拿!」他笑,劍勢如虹,遊刃有餘。

  「我自不會客氣!」她冷哼,揮刀如影,步步進逼。

  「我說過,除非你能殺掉我!」穆梟身法微降,側身閃過一道刀芒之後,驟然起身舉劍直刺她咽喉。

  閃電照亮了桑玨臉上決然冷冽的笑容,她不退不閃,悍然抬手——劍芒瞬間將她的手掌貫穿,血色噴湧被風吹散。

  穆梟一怔,見她抽出手,突然又握住貫穿掌心的劍身,冷笑道:「還有什麼比死亡更容易?」話落,「霜月」驀地騰起一道刺目的銀光,疾馳的刀芒織出蓮花般的光影在黑暗中陡然綻放……

  雷電交加的夜空忽明忽暗,只見刀影過後,河面上突然激起丈余高的水浪,如千軍萬馬的奔騰怒吼,眨眼之間將羅布橋吞沒。河面浪濤沸騰怒吼著什麼也看不見,陣陣木樁斷裂的轟然巨響驚心動魄。

  風突然息了,兩岸一片死寂。不知是哪方先燃起了火把,接著火光越來越亮。沸騰的河面,白浪翻滾,數不清的木板碎片漂浮在河面上……

  貝竺立在河岸邊一臉震驚駭然,陡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橋欄拉索的鐵鍊在一陣劇烈的戰抖之後,突然躍出了水面。所有人一驚,但見兩抹人影各自站在僅存的兩根鐵鍊之上。

  穆梟一手挾著昏厥的穆蘭嫣,一手捂著胸口上的刀痕,神情複雜地盯著桑玨。

  「這麼做值得嗎?」那不惜同歸於盡的決然和狠戾令他震驚。

  桑玨抬手捂住口中噴湧而出的一口血氣,喘息了一下,冷笑道:「戰爭本來就是以死相搏的遊戲!」

  他眼瞳微縮,驚詫於她話語中的淡漠。這樣的話竟出自一個女子之口!

  「用你的死去換桑氏一族的生嗎?」

  「為人臣者就要盡忠,為人子者必要盡孝,若我的命能換得忠孝兩全,又有何不可?」話落,她忽然舉刀在半空劃出了一個十字光影。

  「放箭!」她冷聲喝令,令兩岸人馬俱驚。

  「將軍?」貝竺臉色僵白,屬下人馬亦猶豫不動。

  一旦箭離弓弦,雙方皆損,這個道理兩方人馬心裡都很清楚,如此鐵鍊上的三人都無逃脫的生機。

  桑玨驀然轉頭厲聲呵斥,「你們都要違抗軍令嗎?」

  沉默地盯著那道瘦削堅挺的身影,穆梟陰鷙的眼底隱隱騰起一絲灼亮的光芒,「狻猊將軍實在令在下佩服!」

  又一聲驚雷落下,暴雨滂沱而至。

  變故,在眨眼之間。

  穆梟的身形倏地化做一道閃電急掠至桑玨身前,縱身抬腳踢在她的右臂上。她的身體猛然一僵,手腕力道盡失。「霜月」脫手飛出去的一瞬,穆梟旋身落在她身後,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探向她的脖子,鎖住了她的咽喉。

  「霜月」在半空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錚地插入橋頭雜草叢中的那塊殘碑之上。

  天地間一片朦朧,雷雨之勢猶如戰場上萬鼓齊擂,千軍嘶吼。

  瞬間的僵持,貝竺咬牙抄起馬背上的長弓,搭箭上弦……

  「住手!」

  箭已離弦!

  貝竺驚愕回頭,只見一道黑影嗖地掠過眼前,將他射出的那支箭矢在半空擊落。

  雨幕之中,成片的火光閃爍。一騎快馬飛馳而來,座上一人月色錦袍華服,俊美絕色之容如月光清冷,儘管雨濕透了衣衫,髮絲卻不覺一絲狼狽,渾身透出的孤傲高貴之氣令眾人屏息。

  「卑職參見世子!」

  貝竺下馬跪拜行禮,眼中有驚有喜。受命于狻猊將軍,未向世子稟報就擅自調兵行動令他心下驚惶,而世子及時帶兵前來援助,又令他心頭松了一口氣。

  桐青悒沉默地掃了他一眼,徑直策馬行至橋頭,俯身將插在石碑上的「霜月」拔了起來。

  「許久不見了,羅刹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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