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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趙如意沖他嫵媚地一笑:「來,我教你跳舞!」他開口唱道:「樂在風波不用仙……」

  「樂在風波?哼哼,我看你並沒有瘋,否則怎麼知道唱什麼『樂在風波』?你還是乖乖地告訴我,陛下到底怎麼樣了。」

  趙如意將臉頰湊過來,嫵媚地唱:「青草湖中月正圓……」

  霍慶陽臉色一黑,道:「你想不想知道和你勾結的那個女人現在如何了?她死了還是活著,你想不想知道?」

  「素洛春光瀲灩平,千重媚臉初生……」趙如意就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般,美目流轉,又唱了起來。

  他唱到「千重媚臉初生」那一句時,眼波流轉,兩靨生春,妖媚得不可言說。

  霍慶陽身邊的白衣青年突然幽幽開口:「你還是關心你那同夥的吧?否則怎麼不接著剛才那首詞唱?你剛剛分明只唱了一句,如果你真瘋了,怎麼會換了一首詞來唱?」

  「淩波羅襪勢輕輕。煙籠日照,珠翠半分明……」趙如意完全不為所動,折轉腰肢,緩緩地轉了半個圈,仿佛嬌柔無限,還沖他輕輕一笑。

  那青年也是一笑,拱手道:「如意郎,在下十分佩服你!以你這般年紀,竟如此沉得住氣,真乃在下平生未見。」

  「風引寶衣疑欲舞,鸞回鳳翥堪驚。也知心許恐無成……」趙如意輕聲唱道,「也知心許恐無成……」

  那青年笑嘻嘻地湊過來,道:「你必是想知道你是怎麼露餡的,我佩服你,所以就不讓你著急了。當日啊,大家還都相信她就是皇帝陛下,見到她點頭,就要把霍元帥押下去了。她卻一直抱著你不願意放手,就在大家好不容易勸她放開你的時候,你腰帶上的玉鉤卻將她的面紗鉤下來了。我想啊,是她抱你抱得太緊了,面紗鉤在你腰帶上都不知道。」

  「她因你而敗露,你說,這是不是天意?」他輕輕地笑,一雙眼睛卻緊緊盯著趙如意的反應。

  十

  趙如意又轉了個身,曼聲唱道:「也知心許恐無成,陳王辭賦,千載有聲名……」

  「十分對不住,我們從你這裡問不出消息,只好去問了你那同夥,不過是略微粗魯了點,卻沒承想她身子太弱,竟然——」話到這裡故意拖長聲音,卻不說阿如到底怎麼了。那青年的眼睛爍爍發光,審視著趙如意,哪怕趙如意只是眼角最輕微地顫抖一點兒,他也能發現。

  「也知心許恐無成,陳王辭賦,千載有聲名……」趙如意柔聲唱著,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顫動。

  青年等了一會兒,朝霍慶陽微微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退出房去,聽得裡面趙如意像是沒發現他們走了一樣,猶自在說:「來,我來教你跳舞……素洛春光瀲灩平,千重媚臉初生……」

  又等了一會,趙如意始終歌聲不斷,霍慶陽向遠處做了個手勢。等在外面的幾個人立即將一個身影推了上來,那人身子文秀,容色憔悴,竟是阿如。

  阿如默默走上前來,沒有一絲反抗,也對周圍沒有一絲好奇。人家推她過來,她就過來了,完全沒有四下打量。

  馬上就要到門邊的時候,趙如意的歌聲隱約可聞,阿如猛然抬起頭來,兩隻原本毫無光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她一下子撲到門上。門邊的什麼霍慶陽、什麼青年、什麼王頭小勞,她誰也沒看見。

  青年用目光示意,小勞將房門打開。阿如毫不猶豫地撲了進去,就如同飛蛾撲向火焰。

  趙如意正在款款起舞,突然迎頭被一雙手緊緊抱住。

  霍慶陽和那青年都緊緊盯著趙如意的反應,他們剛剛說了「阿如竟然……」,雖然沒有說出怎麼樣,但誰都會往阿如已經死了或者重傷之類的事情上聯想,心中必然記掛,然後讓阿如突然出現,趙如意至少應該有一點震動。關心、焦慮、詢問、釋然、放鬆……什麼反應都好,只要有一點反應,眉毛一挑或者眼睛裡流露出喜悅,或者松一口氣……什麼都好,只要有一點反應,就可以斷定他是裝瘋的了。

  門外兩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卻見趙如意抬起頭來,笑靨如花,主動牽起阿如的手,柔聲道:「來,我教你跳舞!」

  阿如眼淚完全止不住,前一顆還沒有落下,後一顆就迫不及待地從眼中擠出來,一顆顆、一串串,爭先恐後地滑落。滾燙的淚珠如珍珠般抛灑在他傷痕累累的手上。

  「來,我們跳舞……淩波羅襪勢輕輕。煙籠日照,珠翠半分明……你的腳步要輕一點,像這樣……淩波羅襪勢輕輕。煙籠日照,珠翠半分明……」

  阿如抬起頭,趙如意此時此刻如此不正常的表現,這麼多天的等待煎熬,此刻乍見,她目光中卻沒有半分疑問,只是沖他溫柔地點點頭,然後竟然真的跟著他的腳步,一起輕輕起舞。她似乎什麼疑問也沒有,什麼願望也沒有,不祈求,也不期盼,只要能看到他,她就已經心滿意足。

  窗戶上橫七豎八的木條本來毫無美感,可是此刻陽光從中間透進來,被木條隔成大小不一的細碎光棱,灑在兩個翩翩起舞的身影上,如同無數寶石發出的光,竟然美麗異常。

  舞步越來越難,她已經跟不上了,便停下來,癡癡地看著他。趙如意額頭泛起汗水,她就溫柔地給他拭去,靜默無聲。

  門外也好半晌都靜默無聲。霍慶陽過了許久才輕聲問道:「白先生,你看如何?」

  依他的官職年紀,叫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為「先生」,已經是對他相當尊敬了。原因無他,這個青年白隨雲,乃是白家商號派來的,身懷驚人的醫術,就是他把趙如意從鬼門關上搶回來的。

  白隨雲搖搖頭:「他身上的傷勢還挺嚴重,但已經不會致命了,不過人的腦子十分奇妙,自古就有很多高燒之後變得異常的例子,驚、喜、疑、懼都沒有反應,在下也不敢說他是真瘋還是假瘋。」

  霍慶陽神色頗為無奈,長長歎了一口氣。如果仔細端詳,就會發現這些天他也憔悴了很多。

  白隨雲眉毛一挑:「霍大人,有句話不該由在下說,不過在下也不得不說一句。那女人冒充陛下,絕對不是從最近才開始的,也就是說,陛下失蹤已經很久了。霍大人想過沒有,即便如意郎神志清醒,恐怕他也交不出陛下來。」

  霍慶陽沉默不語,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明白,白隨雲雖然說得有所保留,實際意思是皇帝恐怕早就死了,趙如意根本交不出皇帝來。要是在剛剛發現阿如假冒的時候有人和他說這話,他驚怒之下,就能一劍將那人殺了。可是這麼多天苦尋未果,不用別人說,他也老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不光是他,幾乎所有的人都往這方面想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希望一點點破滅,越來越多的人往這方面想了。

  這期間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皇上找不到,兩個主犯一個昏迷不醒、生死難料,另一個不會說話也不認字,而且恐怕也是真的不知情。霍慶陽等人什麼也問不出來,心急之下就只能在房子裡找線索。不過皇帝下落的線索沒有找到,卻在乾清宮密格裡找到一個十分要緊的東西——景帝的遺詔。

  這封遺詔讓他現在想起來還是一身冷汗,遺詔中明確寫明,傳位於九皇子,稱青瞳是忤逆篡位,要九皇子進京勤王。用詞絲毫不留餘地,這封遺詔如果頒佈,青瞳就會是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現場同時看到遺詔的三個人分別是太府寺卿楚惜才、中書左丞田澤和霍慶陽自己。

  三個人都是青瞳的親信,在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她的親信,也不會心急到那般地步,連一絲希望也不放棄,親自坐鎮,在已經找了無數遍的乾清宮繼續尋找。

  所以三個人十分有默契,職位最高的太府寺卿楚惜才不動聲色地將此物慢慢卷起,放回原處,另外兩個眼望左右,好似根本沒有看見。之後乾清宮就被嚴密看守,不許任何人私自進入了。

  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希望越來越渺茫,連青瞳的親信心中也放棄了,在他們看來,青瞳已死的可能性極大。就在昨晚,田澤鄭重來找霍慶陽,直接說出要推新皇的想法。其他朝臣勢力更是早就做起了準備。

  田澤是能決定大苑政事的弘文殿六卿中最年輕的一個,比蕭瑟還小兩歲。他是青瞳看中、親自破格提拔的。並且由於他做事直指核心、絕少顧忌的風格,田澤在朝中是個孤臣,沒有黨羽,他的前程全取決於青瞳,換個人當皇帝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他也真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依照大苑的形勢,提出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他們談了很久,霍慶陽輾轉良久,心中已經慢慢有了決定。

  今天霍慶陽來,不過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再試一次而已。既然真的沒有辦法了,他也只能接受現實,就是白隨雲不說,他也決定和田澤等人一起,另立新君了。

  這是一個很難下的決心,但是他最終還是下了。

  皇帝雖然是國家至尊,但當皇帝不能行駛保護國家責任的時候,臣子基本上都會重新選擇帝王。這並不能說他們不忠,只能說在國家和帝王之間,他們更忠於國家。

  白隨雲端詳著他的臉色,微笑道:「看來元帥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可喜可賀。」

  霍慶陽眉尖一皺,避開他這個話題,道:「白先生,我還有點事要回營中,恕我怠慢不能相陪。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白隨雲道:「正好在下也想去營中給九殿下診治一下嗓子,霍元帥介不介意在下和你結伴而行?」

  霍慶陽微微一笑:「先生客氣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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