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青瞳 | 上頁 下頁 |
二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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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趙如意滿身鮮血的樣子就進入她的視線,阿如雙眼猛然瞪得滾圓,隨即撲過來,拉著趙如意的手,眼淚雨點般落了下來。 趙如意神情一松,只覺眼前發黑,他咬著牙道:「陛下無事吧?」 阿如哭著用手捂著他胸口那個不斷往外冒血的傷口,只覺自己的心裡也被刀穿透了。趙如意連連向她使眼色,她也沒有看見。 太醫院值夜的好幾個御醫都匆匆趕來,一下子見了四個重量級的病號,全都緊張無比,一一診治。 趙如意傷在右肺,傷勢極重,現在還不好說能不能活下來,要看今後幾天他能不能吃下藥,會不會高燒不退。奇怪的是,一般這樣重的傷勢,受傷的人應該昏迷不醒,但是趙如意儘管虛弱無比,卻始終清醒,還能清楚地說出話來。 另外三人是同樣的問題,殘留的迷藥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但他們都被喂了能致啞的藥物,御醫們連是什麼藥物也認不出,這便無法可解了,只怕今後三人都將再也無法說話。 御醫們冷汗涔涔,王敢和王庶還好說,陛下也同樣啞了,如果治不好,怕是連命也賠不起。 御醫們戰戰兢兢地謝罪,然而陛下似乎對自己今後不能說話絲毫也不在意,一雙眼一顆心都放在趙如意身上。 趙如意只覺眼前越來越黑,他忍著劇痛,對眾人道:「陛下正在接見英國公和顯親王,霍慶陽深夜闖宮……誰知他們相互勾結……意圖謀反……我拼死護主……霍慶陽他……他就……刺我一劍……」 他語焉不詳,說出話來破綻百出,但是他以這個隨時會斷氣的情況,誰會要求他一定得把話說清楚?何況無數雙眼睛親見,霍慶陽手持利刃,將他刺穿,連御醫都說他生死難料。如果說是栽贓,那麼這個代價也太大了吧? 這段話耗盡了最後的力氣,趙如意他雙眼緊盯阿如,示意她點頭。只要皇帝點頭,真的假的、黑的白的都不那麼重要了。 趙如意眼前全都黑了,阿如有沒有點頭,他根本沒有看見,就再也支持不住,徹底昏了過去。 九 「啊!」趙如意滿頭大汗,在夢中痛叫出聲,他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命如螻蟻的童年,似乎有一支舞怎麼也跳不好,教習師傅拿著鞭子,將他全身上下都打遍了,周身都痛個不停。他越害怕、越想做好,偏偏就越做不好。教習師傅就將他推進一間四面都堆滿炭火的屋子裡,要燒死他。 他從靈魂裡感到深深的恐懼,拼命地叫著,恍惚間一個聲音對他說:「朕要你不是因為你歌唱得好,舞跳得好……你要不喜歡跳舞,就不用跳了。」 他大喜過望,大聲說:「謝謝陛下!臣不喜歡跳舞!一點兒也不喜歡!」 突然那個聲音又變成了教習師傅惡狠狠的聲音:「不跳舞?那你還有什麼用?一點用處也沒有的人,留著幹什麼?」說罷將他狠狠地往火堆裡面推。 趙如意極力掙扎,叫道:「不是,不是!我有用!我可以做很多事!我什麼都可以做!我已經將新政中最難的那部分推行了!相國都說他沒把握做的,我做成了!」 聲音又換成青瞳的:「可是你淹死了十萬百姓,你忘了嗎?」 他一下子閉口,說不出話來,此事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恐怕都會是壓在他心中的大石,他只好眼看著青瞳的身影越來越淡,在他面前消失無蹤。 「呵呵!你的陛下也不要你了!你做錯事了!如意!你做錯事了!你不好好跳舞,卻要去做什麼大事,做錯了!呵呵呵……你沒用了,留著你沒用了!」教習師傅伸出手來,將他的右邊胸口狠狠扯開,又將燒紅的木炭塞了進去。 胸口劇痛難忍,恐懼如同一張厚厚的棉被,將他緊緊裹在裡面,趙如意拼力掙扎,拼命尖叫起來:「我跳舞!我願意跳舞!我這就去跳!」 只聽一個人嗤笑出聲:「王頭兒,這人都快沒命了,還想著要跳舞?聽說他就是憑藉跳舞魅惑皇上的,我倒真想看看,他一個男人,跳舞能好看到哪裡去!」 另一個年紀大些的聲音喝道:「小勞,注意你說的話!和他勾結的根本就不是皇上!鬼知道那個妖女是什麼人,她又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只能著落在這個小子身上。你還是去看看他燒起來沒有,要是又燒了,就趕快叫御醫來診治。他要是死了,我們可擔不起干係!」 趙如意絲毫也沒聽見這兩個人說的是什麼,他還沉浸在自己苦難的世界裡,反復呻吟。 有人灌他喝了些苦苦的藥湯,他喝了一些,又連著血嘔出來一些,發生的事情,自己夢中似乎記得,又似乎不記得。 這場高燒,讓他整整昏迷了十幾天。他的傷勢反復好多次,直到可以喝進去一點兒參湯,才漸漸穩定下來。 等他終於能睜開眼睛,立即就有人來問他:「皇上在哪裡?」趙如意怔怔地看著這個人,好像聽不懂什麼意思。這個人是太府寺卿楚惜才、弘文殿六卿之首,皇上不在的消息不敢外傳,這些天他左支右絀,就快堅持不住了。聽到有人通報趙如意轉醒,老頭子竟然按捺不住,親自前來了。 他問了幾遍得不到回應,不由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罪夠誅九族?還不快快說出陛下下落,或可求得法外開恩!」 他聲音一大,趙如意雙眼一翻,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從頭至尾,一聲未出。 之後好些天,不斷有各式各樣的人出現在他的床邊,只要他一轉醒,立即問他:「陛下在哪裡?」 如是又過了幾天,趙如意的傷勢穩定下來,漸漸蘇醒的時候比昏迷的時候多了。可是來問話的人慢慢發現不對,此人眼神直愣愣的,無論誰問他什麼話,他都好似根本聽不明白,沒有任何反應,哪怕打他一巴掌,他都要過一會兒才皺起眉頭捂住臉頰。 高燒之後,這個八面玲瓏的趙如意,似乎就變成了一個傻子。 又過了幾天,情形更加糟糕,趙如意已經能起床,能下地行走了,可是若有人和他說話,不管說的是什麼,他都沖著那人嫵媚地笑,沒有人的時候,他就輕輕地跳起舞來。 終於有人不耐煩了,見他身體狀況稍微允許,便動了刑,可是趙如意似乎連疼也不知道了,打他,他就等著,打得狠了,他就昏過去,不打了,他能起來便接著跳舞。 哪怕全身血跡斑斑,哪怕四肢傷損,他也依然跳舞,手能動就動手,腳能動就動腳。手腳都不能動,他就輕輕地哼著歌,臉上的表情依然無比陶醉。 因為他的身子極度虛弱,實在吃不住大刑,所以儘管所有人都急得七竅生煙,卻無法從他這裡得到任何消息。 這一天,有兩個人來到趙如意門前,一個是霍慶陽,另一個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布衣青年,神情瀟灑,身姿飄逸。還有幾個人遠遠地站在外面等著。 這裡不是監牢,而是宮中一處別院,因趙如意身子太弱,就在此處暫時看管。這裡雖然不是監牢,但是守衛一樣十分森嚴,不但門外有一整隊的禁軍看守,這屋子裡也沒有一點兒利器,四周的牆壁和地面也都墊著厚厚的棉絮,以防止他自殺。窗子都被木條釘死了,門口十二個時辰一刻不停都有人看管。 門內傳出趙如意優美的歌聲:「青草湖中月正圓,巴陵漁父棹歌連。釣車子,橛頭船,樂在風波不用仙。」 霍慶陽停下腳步,隔著門聽了一會兒,問守衛:「他今天怎麼樣?」 姓王的守衛連忙回答:「稟大人,犯人這幾天都是這個樣子,累極了才睡下,只要清醒就一直這麼唱歌跳舞。」 霍慶陽皺眉問道:「你日夜守著他,依你看,他是真的瘋了嗎?」 王守衛乾咽了一口口水,道:「他連渴了餓了都不知道,小人不喂他,他飯也不吃。有一次小人故意喂他垃圾,他也吃。這……依小人看,是真瘋了!」 霍慶陽皺眉進了門,卻見趙如意舒展腰肢,輕輕地揮動手臂,動作十分和緩柔美。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一身白色的中衣也有些髒了,上面還有點點血跡,他的手指伸出,沒有一根是完好的,到處都是破損紅腫的痕跡。 然而他就用那紅腫瘀青的手,做著各種舞蹈動作,和著歌聲,慢慢起舞。有些昏黃的光照下,他瘦弱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會垮掉,隨時都會倒地不起。 「你認識我嗎?」霍慶陽沉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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