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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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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清了這是什麼,守在山腳的大苑士兵們發出地動山搖的怒吼,覺得前幾天的安靜只是西瞻人在戲弄他們,而他們居然就相信了,相信這些野獸不會再殺人。 吼聲驚醒了營帳中的將士,消息飛快在人群中傳開,很多睡夢中的人連厚衣服都顧不得穿就拼命跑了出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山腳下,怒吼聲驚天動地。 「散開,散開,不要跑過來了,注意隊列。」王庶站在冰道末尾,對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的人群拼命狂喊。可惜他一個人的聲音在上萬人的怒吼中是那樣微不足道,身邊幾個人雖然聽到了,卻絲毫不理會,只顧向前沖。以往掉下來十具八具屍體都能讓人瘋狂,如今幾千具屍體一起掉下來,苑軍的眼睛都被同胞的屍體刺激成了血紅色。 王庶急得跳腳。傷好以後,他堅持不要特殊對待,但霍慶陽卻不願意讓這個身份特殊的人在自己手中出問題,只把他留在身邊。王庶不願意,尋到空隙就會跑出去,霍慶陽不方便過度約束他,便專門命一百個親兵貼身保護他的安全。這一百個親兵牢牢守在他身邊,什麼需要動手的事情也不用他做,王庶無奈,只好日日到冰道下面溜達,試試能不能想出辦法。所以出事的時候,他站得近,能注意到這些屍體和前些天明顯不同。 這幾千具屍體大多比較完整,只有脖子上一道明顯的傷痕,應該是被一刀砍死的。而前些天掉下來的屍體基本上都摔爛了,極少有四肢俱全的,分不清是被殺死的還是摔死的。屍體完整,說明屍體被推下來的地方離山腳已經不遠,西瞻士兵如果不是已經下到山腳,怎麼可能在離山腳不遠的地方扔下這麼多屍體? 一百個親兵卻不管這些,只保護著他後退,免得讓他被其餘情緒激動的人所傷。王庶被迫不住地後退,很快就退出冰道範圍,看著不計其數的苑軍從他身邊跑過,王庶急得要發瘋了。他拉著身邊一個親兵叫:「快攔住這些人,有危險!」 親兵搖頭:「元帥命我保護你,我不能離開。」 王庶急得頓足。正在這時,忽然又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王庶抬頭一望,神色驟變。因為是陰天,四下一片漆黑,但是因為有積雪反光,冰道兩側的山峰倒還能看個輪廓。在那片隱隱約約中,卻有巨石緩緩而下,開始並不是很快,但是片刻後,巨石便加快了速度,帶動積雪一起滾了下來。瞬間,兩側山峰不知道有多少塊大石頭接二連三地落下,悶悶的巨響,如同山體在連連怒吼,真是驚天動地。剛剛還在奮力爬山的人們一個個掉下來,不由自主地轉身就跑。他們並沒有想到這是敵人進攻的前奏,只當是山崩雪崩之類。 「西瞻人要衝下來了!注意啊!」王庶扯著脖子大喊。少數聽到他叫聲的苑軍想要停下腳步仔細看看,卻被礌石逼得不得不全力奔跑。只有冰道右側幾百人在王庶身邊首尾相顧,組成平時最常用的圓陣。 所有的礌石一起放下之後,西瞻鐵林軍列著整齊的隊列,將無數筐黃土潑上冰道,完成了屍體和冰道最後的銜接。黃土和河水混成爛泥,山下沒有山上那麼冷,不能瞬間就把泥土凍住,所以這一片爛泥只能在冰道上短暫停留。儘管黃土足夠多,但沒有人彎腰固定,它們一會兒就會被不斷流淌的河水沖下山去。 然而,一會兒的時間對於蓄勢待發的西瞻士兵已經足夠了,飛馳的戰馬將泥水踏得四下飛濺,穿過泥濘的道路,又毫不停留地踩在尚有餘溫的屍體上。幾萬隻馬蹄,將屍體搗蒜一樣搗成爛泥。下到山下的時候,每個西瞻士兵從人到馬都泥跡斑斑、血痕點點,好像穿過一片血肉組成的沼澤。 四、出閘 山下的苑軍聽到蹄聲回頭,只見到冰道上湧出一團血托起來的黑雲,仿佛今夜暴雪的烏雲從天上直接壓下來般,雪亮的兵刃也很像烏雲中飄出的雪花。烏雲刹那間變大,再過片刻的工夫,烏雲夾雜著亮色已經張牙舞爪地湧過來。馬蹄聲連成一片,緊如密鼓般地敲擊在眾人的心口上,壓得人無法呼吸。 苑軍個個臉上變色。這批人上過戰場的不在少數,不過他們見過的多半是攻城戰,即便是野戰,也是兩隊人擺開陣勢衝鋒。何曾想過,幾萬人從山上沖下來,是個什麼樣的場景? 最先下來的雖然只是幾百個金鷹衛,可是在全力衝刺之下,聲勢比之剛剛砸下的無數礌石毫不遜色,這些身手高強的金鷹衛裹著狂風席捲而來,竟給人不能抵擋之感。雪地的反光落在他們手持的明亮的馬刀上,頓時泛起寒光陣陣。金鷹衛使用的背部加厚的馬刀,能像撕開一張紙一樣,輕易把一個人劈成兩半。他們在往山下沖的過程中就已經調整好隊形,絲毫不影響馬匹速度,下山後幾百個金鷹衛就立刻化成一把尖錐,借著從山上沖下來的巨大力道狠狠插向前方。 這些金鷹衛在疾馳的馬背上如同坐在椅子上一樣穩當,一雙雙眼眸有如鷹隼般銳利。他們不理會左右的敵人,只向著前方道路上的敵人緊追不捨。攻堅戰正是金鷹衛所長,讓他們最先下來,就是用來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開道路的,他們要的是打開通道的長短,不是殺死敵人的多少。已經被礌石砸得東躲西藏的苑軍很快被他們追上,一個個劈翻在地,慘叫連連。苑軍隊伍被豁開的口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加長,破開的口子兩邊血跡斑斑,劇烈跳動,如同被開膛破肚的人。 也有苑軍不顧安危,捨命和金鷹衛拼殺,可惜金鷹衛無論是單兵作戰還是相互配合的能力都極強。一個苑軍站住轉身,對一個正全速接近他的金鷹衛揮出兵刃,這個金鷹衛卻看也不看,繼續保持絕對速度衝鋒。正當苑軍欣喜地認為自己必然命中目標的時候,旁邊伸出的馬刀卻在瞬間奪去了他的生命。而那個他以為一定會被他砍中的金鷹衛,眼角都沒有瞟他一下。好像他自己本來就不是一個個體,而是已經和其他金鷹衛融為一體,共同組成了正在飛快撕開苑軍的尖錐。 尖錐是前尖後鋒的,被逼到左右的苑軍無法相顧,他們還沒來得及整隊,就被緊跟著金鷹衛下來的鐵林軍重甲打亂了步伐。鐵林軍重甲,人有人甲、馬有馬甲,都是最好的精鋼,苑軍的弓箭近距離射上去都不能穿過,刀劍砍上去連個白印都沒有留下,整個大苑,只有神弩先機營那種重型破陣弩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這一點霍慶陽是想到了的,只可惜重弩作為大苑重要的戰鬥配給,屬於稀缺資源,一直是扼守關中要道的。青州出事後雖然他向朝廷申請緊急調撥一部分過來,但是重弩沉重無比,運輸起來十分困難,沒有三個月想也不要想,現在大概還沒有出關中地界呢。麟州士兵手中連輕型手弩都不多,大部分遠距離武器還是普通的弓箭。 好在同樣是因為笨重問題,西瞻鐵林軍中的重甲隊人數也不多,不但要力氣很大的人,還要力氣很大的馬,連一向盛產好馬的西瞻,重甲軍始終也配不到一千人。這次穿越荒原急行,蕭圖南只帶了五百重甲。五百個不需要防禦只需要進攻的殺戮機器能造成多大的破壞?大苑軍隊很快就知道了。金鷹衛負責把口子拉長,他們負責向兩邊推,用殺戮將口子加寬。口子兩邊屍體堆積的速度簡直讓人來不及害怕,更來不及逃走。 緊跟著重甲的就是鐵林軍普通士兵,所謂的普通士兵,也是從西瞻整個國家挑選出來的精銳,單單以戰鬥力論,他們比當年的定遠軍還要高,更不要說眼下從西南各處調來的苑軍了。以往定遠軍和鐵林軍多次遭遇,都是在人數佔據優勢的前提下,並用戰陣、地利等多方面配合才能戰成平手。只有神弩先機營才敢說自己不怕鐵林軍,不過二十多萬定遠軍中,神弩先機營只有八千,而鐵林軍卻有四萬。更不要說隊伍最前面,已經無法用精兵來形容的金鷹衛了。 霍慶陽萬分感慨,當初在雲中和西瞻人作戰十幾年,以為鐵林軍就是西瞻最強悍的軍隊了,可比起眼前的金鷹衛,卻還是稍遜一籌。這就是振業王的親兵嗎?難怪振業王在西瞻享有那麼大的威望,難怪振業王曾經只憑不足一萬人就打下北褐偌大疆土。北褐國本身就是遊牧部落組成的聯盟,他們在廣袤的土地上分散居住。只要幾百個金鷹衛這麼勢如雷霆般一沖,哪個部落倉促間能抵抗得了? 「吹號角,列陣,不用管最前面那幾百,從中間插過,先截斷這些人。」霍慶陽沉聲吩咐。 嗚——嗚嗚——嗚——沉悶的號角聲響起,沒有被礌石和金鷹衛直接威脅的苑軍,在自己軍官的指揮下列起隊列,苑軍整整比西瞻軍慢了兩炷香的時間,才進入戰鬥狀態。還有在營帳中睡覺的士兵不斷地匆匆往外跑,很多人忘了穿盔甲,被寒風一吹,轉回去重新穿。還有一些人不顧那些,揮舞著兵器向敵人直接沖過去。霍慶陽並沒有對自己的士兵表現出不滿,儘管他已經恨不得將全軍都抽一頓鞭子。這些兵也算是大苑目前的精兵了,卻在敵人面前表現得像是一群烏合之眾。唯一還好的地方,就是士兵們並沒有害怕西瞻人。連日來爬山並非徒勞,他們已經把對西瞻人的仇恨刻進了骨頭裡。 先前是碰不到敵人,只好把力氣沖著冰道使。如今敵人近在眼前,敵人的刀上又添了新的血,士兵們幾乎瘋了一樣撲上去。人人從熱被窩裡出來,都是第一時間撲向兵刃,然後號叫著沖出去。所以苑軍中沒有穿盔甲的、沒有穿鞋子的、沒有找到隊伍亂沖亂殺的都有,但是忘了拿兵刃的卻一個也沒有。無數人向著口子兩邊撲去,無數人變成屍體被拋了出來,更多人被新的屍體刺激,再號叫著沖上去,苑軍此刻看上去像紅了眼睛搶骨頭的瘋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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