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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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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慶陽要不斷提醒自己,他們都是從全國各地戰場上下來的士卒,不是定遠軍,不是他熟悉得如同身體一部分的定遠軍。對於一個統帥來說,和士兵的熟悉程度會對戰局產生很大的影響,所以歷史上真正優秀的戰將,都會有一支自己練熟了的軍隊。但是霍慶陽現在沒有這樣的士兵,更可怕的是對手卻有。 敵人的突然出現打亂了部署,讓霍慶陽沒來得及將援軍全部調集起來。目前彙集在山下的苑軍是三萬八千人,和西瞻軍的四萬四千比起來,兵力可以算相若,戰鬥力卻處於絕對劣勢。沒有意外的話,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是輸定了。 如果是一般時候,輸一場仗就輸一場,算不得什麼事。但是此刻輸了,就意味著他們對西瞻的最後一次攔截行動失敗了,就意味著戰場將由邊境青州轉移到大苑內地,就意味著與西瞻對陣的將會是普通百姓而不是正規軍人,那將是一場多大的災難,沒有人敢去仔細地想。 不過從霍慶陽臉上還是絲毫看不出焦急,他沉穩地下著一道道命令,約束著東奔西跑的士兵,佈置著一道道防線。戰場上沒有必輸或者必贏的戰役,雖然冷靜地分析下,霍慶陽認為苑軍沒有勝利的可能,但他還是要為戰役做出最大的努力。 霍慶陽並不是開疆擴土的帥才,但是他沉穩可靠。十幾年仗打下來,或許對註定要輸的戰役他無力回天,但是該贏的戰役從來沒有輸過一次。有可能性的事情他就不會放過,應該對敵人造成一千的傷害,他就不會只傷五百,應該能打進十裡,他也從來沒有只走出去九裡半,這也是青瞳把他放在西南路監視陳王的一個重要原因。 重甲畢竟不如金鷹衛那樣幾近無所不能,在大苑鶴翼陣的左右穿插下,他們不得不慢下腳步,和金鷹衛脫離了。從山上下來就如同閃電劈開般勢如破竹的口子,終於停在幾乎將大苑防禦整個破開的地方,金鷹衛前後都陷入苦戰。 王庶一直被護衛包圍著小心地向大部隊靠攏,此刻正好來到戰場中心,他堅決地停住了腳步,無論身邊護衛怎麼催促都一動不動,只是全心全意、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由幾千人組成的鶴翼陣。 對於大苑每一個陣形,他都如同自己的身體一樣瞭解,卻不知道鶴翼陣可以這樣布。不是應該在人數佔據優勢的前提下,用騎兵左右延伸包圍兩翼,中間長槍推進,像仙鶴長喙一般靈活地突刺敵軍主將嗎?可是現在這鶴光剩下兩翼了,嘴呢?沒有嘴,不用突擊嗎?面對這麼多敵人,如果讓他選擇,他絕對不會選擇鶴翼陣。沒有三倍以上的兵力,怎麼能擺出鶴翼陣?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個半截仙鶴的若干破綻,如果是上課的時候,太傅看到這樣的敗陣,一定會罰他一個月功課。但就是這麼個破洞百出的鶴翼陣,卻真的將敵人看似氣勢如虹的隊伍截成兩段了。 更多的苑軍在霍慶陽不斷發出的指令下向仙鶴兩翼彙集,漸漸地,鶴的身體初見雛形,有了穩定的後方。王庶知道,鐵林軍不可能和前面開路的金鷹衛會合了,剩下的已經不會是單方面的殺戮,而是真正可以交手的戰鬥。原來這就是戰鬥,這就是經驗,這就是他苑姓高祖在戰陣上真正的成就。他忽然理解了為什麼十七皇妹在定遠軍中只不過三年,就可以達到讓他望塵莫及的程度。紙上談兵和真正戰場的差別,他終於深切地感受到了。 王庶在這一刻,半點也不埋怨命運對他的不公,半點也不怕死,甚至感謝命運有機會讓他親臨戰場。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他姓苑,他的祖先傳給了每一個苑姓後人戰場廝殺的執念,傳給了每一位後人奪取權力的欲望,這是隱藏在血脈最深處的,無法磨滅。在長達兩百年的頂級奢華生活中,過於激烈的東西漸漸被蒙蔽了,大家都變得高貴平和,中原文化喜愛的君子般的高貴平和。卻也有一部分人,會在特定的情況下激發這種血統,就像十七妹青瞳,就像他自己。他姓苑,兩百年前,征戰四方、打遍天下的苑。 霍慶陽正在凝神指揮,卻見王庶突然打馬來到他面前,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說得上狂熱與決絕,他頓了一下,道:「殿下,戰場混亂,請你跟在臣身邊,不要亂走。」 王庶卻翻身下馬,咚的一聲跪在地上:「元帥,我想殺敵。」 霍慶陽跳下馬來伸手去拉他:「殿下,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王庶狠狠握住他的手不肯放,他的眼睛幾乎變成了紅色:「這是我大苑的土地啊!元帥,你給我一個機會吧!給我一個為了大苑作戰的機會吧!只要上陣,我死也瞑目。」他聲音激動得都有些顫抖:「元帥!我知道我是給你出難題,我知道誰都知道我遲早要死,但是誰都不希望我死在自己手裡。但我沒有辦法了,除了你,別人更加不敢擔這樣的干係。元帥你看看,你看看周圍,有人正在我大苑的土地上殺人啊!我姓苑,我與十七妹的恩怨,就能讓我不姓苑了嗎?就能讓一個男人連為自己國家戰鬥的權利都沒有了嗎?元帥!」他重重地叩頭在地:「你讓我像一個苑人一樣上陣,我死也感激你!」 霍慶陽咬咬牙,喝道:「王庶聽令!給你兩千長矛手,中軍接應,務必不讓敵人兩隊再合為一處。」 我有寶刀,慷慨從戎。 擊楫中流,泱泱大風。 眼前生路覓無從, 何不奮勇向前沖? 決戰疆場,氣貫長虹。 碎首黃塵,燕然勒功。 願效古今奇丈夫, 一夫振臂萬夫雄。 五、近戰 金鷹衛也發現了身後的異狀,他們可以選擇回援,那樣就能重新與鐵林軍銜接,還能給苑軍造成重大打擊。但是同樣他們也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金鷹衛用來近身戰鬥當然也能以一當百,但是比起衝刺的威力就小多了。帶兵的金鷹衛隊長思考一下,一揮手,命令手下對著正前方,正在不斷發出指令的苑軍主將霍慶陽而去。金鷹衛是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武器要用來殺死最重要的敵人。 霍慶陽一身鐵甲,端坐在馬背上,金鷹衛挾著沖天的氣勢撲過來,人還離得遠遠的,就有一陣疾風撲面而來,吹得他衣襟獵獵作響。霍慶陽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眼神越來越銳利。他的馬是從做定遠軍副帥的時候就騎著的戰馬,和胭脂、硯臺那樣的絕世良駒比起來,也許算不上好馬,但卻是一匹真正飽經沙場的戰馬。面對無數散發著巨大殺氣的敵人,在沒有得到主人指示之前,馬如同他的主人,鐵鑄一般一動不動。 霍慶陽身邊的親兵受到主帥感染,也莫名鎮定起來。士兵們和霍慶陽並沒有多熟悉,他在西南做行軍總管日子已經不短,平日裡大家都覺得他更像一個主管雜務的官員,什麼小事他都會過問,卻一場仗也沒有打過,甚至可以看得出,他根本就不想打仗。一個領兵的元帥怎麼會是這種氣質?可是這一刻,見到霍慶陽山一般屹立在那裡,並無絲毫怯意,再沒有一個人懷疑他是在百萬軍中廝殺了十幾年的老將。 霍慶陽緊緊地盯著撲過來的颶風,並不下令。那陣狂風來勢不減,風卷寒光,越來越近,霍慶陽目中精光一閃,揮手喝道:「射馬!」 他「射」字出口,身後五十個士兵挽弓鬆手,空中利箭如雲,宛若一把尖刀插向對面,正中金鷹衛隊伍之中。五十支羽箭而已,聚在一起也不過海碗般粗細,卻宛若大錘砸向水面,帶起的風聲尖銳至極,簡直能在短時間內扯裂天空一般,呼嘯著沖向金鷹衛胯下的戰馬。 饒是金鷹衛個個身手了得,反應遠比正常人迅捷,第一時間就揮刀下劈,用他們手中百煉精鋼的馬刀將箭支劈落在地。卻還是有一些人來不及躲避,十幾匹戰馬悲嘶著咕咚咕咚倒在地上,十幾名金鷹衛止不住慣性,一頭栽在地上,幾個跟頭之後,就被來不及勒住戰馬的同伴生生踩死。速度太快的壞處就是,遇到突如其來的狀況,即便腦袋反應過來,手也來不及行動。 利箭像剛剛金鷹衛撕裂他們的防禦一樣,將金鷹衛的隊伍撕開條裂縫。但金鷹衛隊形只亂了一瞬就恢復正常,他們個個都有精湛的騎術,可以控馬越過同伴的屍體,卻不會讓隊形打亂。 領頭的金鷹衛隊長雙眸也有了詫異和震驚,他看到有一百多個弓弩手一直站在苑軍主將的身後,就知道這些人會有些戰鬥能力,可不應該有這麼可怕的素質。剛剛利箭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的時候,竟然讓他渾身戰慄,這隊弓弩手的眼神、隊形、力量、準確度,甚至面對他們沖過來時保持的鎮定,都是他在以往任何一次戰役中沒見過的。他不知道,這便是讓他們西瞻軍聞名喪膽的原來定遠軍中最著名的神弩先機營成員。 神弩先機營不做單兵作戰用途,所以他們沒有衝鋒。如果用現代戰爭形容,金鷹衛就是特種兵,神弩先機營就是特別行動隊。金鷹衛不太善於射箭,昔日他們在戰爭中能席捲草原、遠征北褐萬里不敗,仰仗於他們的速度造成的出其不意的衝擊。他們極少動用千人以上,甚至只有一百個人,就敢向一個中型的部落衝鋒。 這次來大苑也是一樣,金鷹衛的戰士覺得軟弱的中原人,只會比北褐戰士更加不堪一擊。他們需要戰勝的就只有惡劣的天氣和大苑那的確難纏的戰陣而已。事實上也是如此,只出動了一千五百人,在並不佔據地利、平等作戰的條件下,他們就幾乎將青州四萬軍隊全部吃掉。 或許還要注意一下苑人的頭腦,小小的一個河水改道,就差一點讓他們困在山上下不來。但是苑人的戰鬥力,驕傲的金鷹衛是無法重視的,你怎麼可能對一個眼神明顯畏懼你的對手重視起來?這是第一次,幾百個金鷹衛面對區區五十個敵人,他們在敵人的眼神裡看不到一絲畏懼,也看不到一絲衝動。這樣的士兵,可以冷靜地執行任何任務,可以把戰鬥力發揮到最佳的狀態。 只一瞬間,金鷹衛的領隊就明白這隊苑軍不好對付,他畢竟作戰經驗豐富,一聲呼嘯,做了個手勢。配合純熟的手下立即勒馬向兩側分開,想要從側翼迂回攻擊敵人的主將。他們已經看清,對方五十個人手中只有弓箭沒有手弩,而弓箭只在遠距離起作用。金鷹衛雖然被阻擋了一下,卻也和苑軍拉近了一段距離,無論是正面還是側面,只要讓他們再上前一段,他們絕對有信心將這些弓箭手斬于馬下。他們縱橫草原多年,每個人刀下都不知奪去了多少個人的性命,短兵相接,他們不相信有什麼人能擋住他們的馬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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