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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蕭瑟道:「不生氣了?現在我可以和你談正事了嗎?」

  「當然,當然。」晉王附和道。他和蕭瑟不可能真的一直做戲,給個臺階,兩個人都要下來,惹毛了對方有什麼好處?接下來當然是要談正事了。

  蕭瑟坐正身子,聲音也恢復清朗,道:「事情很簡單,上次我舍先帝就今上,是時勢所迫。」他歎道:「蕭瑟運氣不好,現在又到了時勢危急之時了。王爺也知道,京都形勢危如累卵,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當此危難之時,我就想找棵能遮風擋雨的大樹。我看上了王爺這棵巨木,只是不知道王爺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棲身之所?」

  晉王的心臟怦怦地跳起來,他說真的嗎?提起蕭瑟,他直覺此人就是代表京都皇上而來,絕沒有想到他有二心的可能,任何一個有野心的人,對於得到蕭瑟這個誘惑物,都必然怦然心動。

  十二、共飲

  晉王緊張得嗓子都幹了,蕭瑟要投奔自己,這似乎可以解釋他的所作所為,可是這個從天而降的餡餅未免太大,他不敢輕易相信。凝視蕭瑟很久,晉王終於道:「相國相助,自是求之不得,然相國已經富貴至極,小王思來想去,也沒有什麼能讓相國看得上的。」

  蕭瑟打量著他,笑道:「還真是沒有多少地方能看得上的。」晉王乾笑兩聲,蕭瑟又道:「我這也是沒有法子,京都局勢危殆、朝夕不保,我不趁著現在爬上一棵大樹,就要陪葬了。殿下想想看,誰攻入京都會饒得了我?現在除了王爺,我還能去投奔何人?異國他邦,還是只打過兩場小勝仗就急忙稱帝的嘉郡王?想來想去,保住了性命再說。蕭瑟的相位是靠真本事得來的,只要將來晉王殿下還能倚重一二,我也就滿足了。」見晉王仍然不言不語,蕭瑟笑道:「怎麼了,殿下,即便我再能得到皇上寵信,也不可能說這些話後還安然無恙,今天這番話出口,也就是把性命前程都交給殿下了,你還信不過我嗎?」

  晉王終於哈哈笑起來,這話說得沒錯,蕭瑟已經再無退路了,他伸出手來,道:「事成之後,相國一生位極人臣,富貴通天!」

  蕭瑟看著晉王,笑道:「我就知道王爺必然會答應。」說罷將酒杯遞到晉王手中,道:「涼熱適度,三冷三熱,現在火候正好,何不共飲一杯?」說罷自己將一杯酒先喝了下去,笑吟吟地看著晉王。晉王不免躊躇,蕭瑟見狀,突然伸手將他手中酒杯奪過,道:「還是在下喝吧。」說罷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給晉王斟滿一杯,道:「現在王爺敢喝了嗎?」

  晉王臉色變了幾變,蕭瑟見狀收回手去,又要喝下。晉王突然伸手搶過,道:「相國賜酒,小王怎敢不喝?」說罷將酒杯送到唇邊。張峰嵐叫了一聲「王爺」,上前欲攔,晉王推開他,道:「相國千金之軀,他都喝得,小王怎麼就喝不得?」

  張峰嵐道:「可能他事先服下解藥,再來矇騙王爺,不然他怎麼定要王爺飲酒?」

  晉王凝視蕭瑟,微笑道:「下人愚昧,這客棧裡裡外外包圍了上千人,不管相國是如何打算的,小王若死於毒酒,相國即便安然無恙,又怎能脫身?相國的護衛縱然武藝超群,但憑一人之力可以在千人中來去自如、救人突圍的,小王孤陋寡聞,還從來沒有聽說過。相國計謀超群,怎會行此下策,陷自己於絕地?別的不說,小王相信相國和小王這兩條命都是挺值錢的,毫無來由一起送了,可萬萬沒有這個道理。」

  蕭瑟撲哧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王爺還是應當聽從你這個忠心的手下,可不要相信一個外人。說不定蕭瑟就是看中殿下風流喜人,自知無望親近,所以願意和你同生共死呢?!」

  晉王大笑,將酒一飲而盡,咂咂嘴,道:「果然好酒,不知相國對煮酒也如此在行。酒也喝了,只要你相國捨得同生共死,小王十分樂意奉陪。」

  兩人對視,哈哈大笑,只是這笑容裡一波三折,襯著兩雙清醒無比的極亮的眼睛,秦元忠和張峰嵐看了都覺得有些發毛。

  蕭瑟的眼波沿著酒杯口轉了一圈,然後黏黏地落在晉王臉上,問道:「王爺,你的志向是什麼?不如讓我替你謀劃一二,是做苑室第一人嗎?」

  晉王略略沉吟,笑道:「若說不是,你定笑我虛偽,我只是覺得自己也是大苑正統,比起京都那女子更有資格坐上皇位。」

  蕭瑟撇撇嘴,道:「若說資格,最有資格的人是皇長子苑曦俊,他現在還在流州軍中為奴呢。除了他,先帝還有至少十個皇子在世,我勸王爺即便想要成就一番功業,也不要在資格上做文章,你若提著資格的名頭,怎麼也輪不到你。」

  晉王也不惱,道:「那麼還有一句話,叫做『強者為王』,這點相國不會不贊同吧?我世代坐鎮晉陽大富之地,積攢下的人氣、財力太過豐厚,任誰都要惦記。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與其惹人窺視,給自己帶來禍患,倒不如我自己用了它,博得個更大的功業。」

  「好!」蕭瑟讚歎,「能想通這一點,我對王爺刮目相看。實話說吧,就是今上也對王爺手中的這點好東西念念不忘。強者為王,懷璧其罪,說得好!」他語氣卻突然一轉,道:「可是王爺覺得當今天下,自己就是最強者了嗎?」

  晉王只是微笑,不置一詞。

  「好大的自信。」蕭瑟莞爾,道,「我再問一句,王爺覺得自己的對手是誰?」晉王微微一愣,這個問題似乎不需要問。蕭瑟盯著他的眼睛,道:「還是皇帝?」

  晉王仍然微笑不言,另外三個藩王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好,假使現在,王爺就和你的對手站在了戰場之上,你能勝否?」

  晉王沉吟,終於搖了搖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今上能征善戰,我不及也。」

  「然則王爺明知不及仍要一試,自是另有倚仗。」蕭瑟道,「取天下者,無外乎天時、地利、人和。晉陽雖富,卻是商城,無險可據,可謂地利全無。此外,王爺能隨意使用的只有三萬內軍,而京都禁軍便有十五萬人,加之霍元帥的二十萬精兵,天下無雙,王爺這人和也大不如人。」

  晉王點頭道:「不錯。」

  「那就只剩天時了。」蕭瑟看著晉王,拊掌笑道,「看來王爺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王爺只要幫助朝廷平定了三王之亂,再將你們手中的兵將統一起來抵禦關中進犯的西瞻軍隊,這一場仗要是得勝,那王爺在大苑的聲名必然是如日中天。同時王爺三代積攢的財力必然消耗不少,也不會惹人窺視了。只有像王爺這樣豁達、看透得失的人,才能做出如此決定。王爺失了些財物卻積攢了人望,日後大苑歷史上,必然替王爺重重記入一筆,千秋萬世,人人稱頌。蕭瑟提早預祝王爺成功。」

  晉王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沒想到聽來聽去,聽到的居然是這種話。幫助朝廷平定三王之亂?還出兵抵禦雲中進犯的西瞻大軍?那他不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忠臣了嗎?與西瞻二十萬精兵硬碰,他的財力不可能不消耗,還有什麼成功的可能?簡直是在罵他。

  他幾次忍耐,才沒讓「放屁」二字從嘴裡蹦出來,臉頰漲得通紅,咬著牙問道:「你什麼意思?」

  蕭瑟笑道:「這就是我給王爺出的主意啊!卦象都說了,你沒有別的路好走,兵禍近在眼前,只能如此才是保全之道。蕭瑟一心為了王爺,王爺可不要不領情啊。」他將臉頰湊近,道:「我臨行前已經和陛下商議妥當,若是王爺不肯相助,那麼陛下無奈,只有強行借用王爺手下的兵將了,這就是所謂的後退無路。王爺為什麼突然目露凶光?你若想要起兵叛亂,容我提醒一句,目前形勢確實對今上十分不利,但是無論是雲中和青州的西瞻士兵、東林的水軍、南詔的小亂還是國內的藩王,單獨對決,都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他冷冷地道:「你覺得今上必然無暇顧及你,可是她若不顧別人,先全力對付你,我看你這幾代積累的晉陽,連半個月也支撐不住,這就叫前進無門。」

  「胡說,那三個藩王還在,外敵也越逼越近,我老老實實待在晉陽,她憑什麼來對付我?絕對沒有這個道理。」晉王咬牙切齒地道,「本王並沒有犯上作亂,她苑勶要是無罪而誅,恐怕難以封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蕭瑟冷笑道:「王爺,你剛剛還說了天理不過『強者為王』四個字。昔日皇長子苑曦俊是唯一帶兵抗敵的人,他有什麼罪?你覺得今上會害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嗎?何況若是王爺不能相助,大苑社稷不保,罪莫大焉。對王爺是否公平,也就微不足道了。」蕭瑟接著道:「皇上本來也不願意在王爺沒有露出反意之前就對王爺動手,是我臨行前好不容易才說服她的,可當真費了我不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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