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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來去自如,你也太小看本王了!」晉王拿著屬下給他的信報,微微冷笑,「我要讓你知道,在晉陽,只有本王不想見的人,沒有見不到的人。」

  丹縣過去十幾裡是榮鍪縣,招福客棧便是整個縣城最大的一間,一向生意很好。現在雖然是淡季,整間客棧最貴的天字七間客房中,也有五間住了客人。

  天字房每一間都有單獨的跨院,客棧掌櫃是遠近出了名的處變不驚,人人都說,恐怕就是房子著火了,他也會慢悠悠地往外跑。可現在他卻滿頭大汗,在天字五號客房門前手腳哆嗦著,好容易才伸出手來敲了敲房門,顫聲道:「公子,又、又送來了……」

  門內傳出蕭瑟清朗的聲音:「放下吧。」

  掌櫃的乾咽了一口吐沫,問道:「還、還放門外?」

  門內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掌櫃的回頭對兩個夥計招呼一聲,讓他們將一直抬著的箱子放在牆邊。牆邊已經摞了兩個一樣的箱子,三個箱子都沒有蓋,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銀錠子,迎著日頭,晃得人眼花繚亂。

  從今天卯時天一亮開始,每隔一個時辰,就有人送一箱銀子來,指定給天字五號客房的客人,這已經是第三箱了。兩個抬銀子的夥計也是面無人色,包括日進鬥金的老闆在內,人人都忍不住想著,這要是送給自己的該有多好。

  但是收到銀子的客人卻毫不猶豫地說不要,見掌櫃的為難,就讓把白花花的銀子放在門外,連看也不肯看一眼。

  「走吧。」掌櫃的小聲招呼夥計,一個夥計戀戀不捨地看著銀子,實在不想挪動步子,他咽著吐沫道:「我……我們就拿一個,他不會知道的。」

  掌櫃的在他頭上狠勁敲了一下,罵道:「放你的屁!這事邪性,這些銀子要是好拿,裡面的公子能讓放在外頭不動?你要是貪財,八成小命也要賠進去。趕緊回去給客人燒水去,別想了。」

  十、會面

  當院子裡摞了十個箱子後,月上中天,已經是夜半子時了。招福客棧大門外火光重重、腳步繁雜,無數人手持火把上前將客棧包圍起來,這些人目光犀利、動作整齊,雖說穿的是便裝,卻與軍人無異。他們人數眾多,卻沒一個發出一點聲音來,這樣的靜謐在夜裡更嚇人。

  隊伍中一個領頭的上來沉聲問道:「天字五號房的客人還在屋中嗎?」

  店掌櫃知道厲害,哆哆嗦嗦道:「在……今天一天都沒出門。」

  張峰嵐點點頭,道:「帶路。」手一揮,隊伍中又有百十來個人上前,將天字號七間客房所在的院落緊緊圍住,這才躬身將隊伍中一直負手而立的中年人讓了進來。這些人腳步奇輕、落地無聲,天字客房的客人渾然未覺,就已經深陷包圍之中。

  掌櫃的戰戰兢兢地將來人帶到五號客房門前,忍不住掃了一眼外面的銀箱子,月光下那些銀子更加可愛無比,看來就是這個人送來的了。

  中年人突然停住腳步,道:「掌櫃的,你是不是想要?過去抓一把,能拿到多少都是你的,你給客人抬了這麼長時間箱子,就算裡面客人的打賞。」

  掌櫃的嚇了一跳,忙搖手道:「不敢不敢,這……裡面的公子沒有收下……小人……」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嘴角帶出一股煞氣,道:「他一定會收,你信不信?」說罷用扇子點了點掌櫃的肩頭,推開他,穩穩地向房門走去。

  門外聚集了那麼多人,天字五號客房內仍然十分安靜。屋裡地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紅泥火爐,蕭瑟一身白衣,烏溜溜的頭髮系著一根白色緞帶,正坐在爐前煮酒。他神情專注,火光在他的臉上閃爍跳躍,絢麗動人。地上幾個酒具依次排開,他各取一點倒在中間的壺中,等配好了,便將酒壺放在爐火上煮起來,酒香順著門縫一絲一絲飄了出來,沁人心脾。他對著門外喊道:「小二,再送點銀絲炭來。」

  房門被輕輕地打開了,一個中年男子身著便服,施施然走進,神態悠然,如同遊春一般。他的身後跟著兩個神情嚴肅的護衛,一個正是鐵筆金丸秦元忠,另一個手按腰刀的人,乃是晉陽內軍統領張峰嵐,蕭瑟卻不認識。

  那中年男子走到近前,輕輕嗅了一下,笑道:「好香!冬日當爐煮酒,公子好雅興,可否請我共飲一杯?」

  蕭瑟低著頭,看也不看他一眼,道:「我請你,晉王殿下就敢喝嗎?不怕酒中有毒?」

  中年男子一愣,隨即表情恢復,笑道:「公子是卜算得知,還是以前就認得我?」

  蕭瑟仍舊低頭煮酒,道:「既然你身後有秦元忠在此,也就不需卜算,先生便是那個苦苦追來的主人吧?能調得動這麼多兵馬,令得動這麼多郡縣,讓在下費盡心機也擺脫不掉,晉陽雖大,卻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不問可知,自是晉王殿下。」

  晉王微笑道:「公子高明,不過公子也著實讓小王好找。」

  蕭瑟的聲音淡淡的:「雨中追趕、沿途阻截、兵圍客棧,王爺未免太過熱情。」

  晉王笑道:「那是公子的夥計不明好意,要是他不阻攔,小王早就和公子見面,也就不會害得公子捨棄車輛,勞累奔波了。」他目光微轉,道:「小王有一事不明,以那夥計之能,似乎不會不覺小王帶人前來。公子既然要躲著小王,為什麼他不見蹤影,而沒有通知公子及時躲避呢?」

  蕭瑟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爺執意要找在下,在下又能躲得了多久?至於我那夥計性子不好,在下恐怕他言語之間得罪了王爺,就將他先行遣走了,卻不是他自行躲避。王爺莫怪,他不會舍我而去,只需在下招呼,他隨時可以回來。」

  晉王微微點頭,道:「如此最好,公子的夥計勇猛過人,實乃萬人敵也,小王也想親近親近。」

  蕭瑟仍目視酒壺,頭也不抬,道:「威逼之、利誘之、勢壓之,就是萬人敵也抵不住,在下和夥計豈敢不自量力。還不如坦誠相見、聆聽吩咐。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在下這類術士,最是順應天命之人,斷不會逆天而行。」

  晉王搖著扇子,含笑看著蕭瑟烏溜溜的頭髮和比別人白許多的肌膚。從他進屋,對方就一直低著頭,好似不將他放在眼裡。晉王對此感到十分新奇,他看多了在他面前拼命表現的能人異士,也有許多裝模作樣的,卻沒有人裝得似他這麼自然。

  「王爺遠來辛苦,有什麼吩咐,可以說了。」

  晉王仿佛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微笑道:「公子來晉陽,幾卦下來萬眾皆驚,小王實在也想請教一二,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蕭瑟道:「王爺乃是千金之身,算一卦值得如此大動干戈嗎?在下奉勸一句,星象明算之學不過雕蟲小技,君子行事,應記得『審時度勢』四字,而不應以此神鬼之說為依據。」

  晉王頷首微笑,道:「公子通曉天機,自然可以審時度勢,然世人愚鈍,就要求得心安了。」

  蕭瑟微笑:「既如此,我已經送了王爺一卦,王爺忘記了?」

  晉王皺眉道:「雲空不空?」

  蕭瑟看著火爐上的酒壺,道:「正是。」

  「還請公子解釋一番。」

  蕭瑟道:「那要看王爺所求何事。」

  晉王微微思索,道:「人生在世,無非富貴、陽壽、福祿之類,請公子為我解說一下,這個『雲空不空』是吉是凶?」

  蕭瑟終於抬起美目,看了晉王一眼。他一抬頭,晉王眼前一亮,只覺面前之人容顏之高貴清麗,以及渾然天成美玉一般的氣質,都是平生罕見,一瞬間呼吸都停滯了。

  蕭瑟只看了他一眼,複又垂下眼瞼,淡淡道:「王爺萬事俱備,當此大有作為之時,不問兵事,卻要問福祿之類嗎?」

  只這一句,就讓晉王臉上驟然變色,他強笑道:「公子說笑了,小王坐鎮晉陽,沒有外敵,怎會動什麼刀兵?自然是問些福祿俗世之事了。」

  「也罷,一切事,最終仍是和福祿陽壽息息相關,那在下就給王爺講講。這一卦『雲空不空』乃是平卦,不吉不凶,全在人為,危崖在後,腳下無根,主後退無路。若真是如王爺所說不動刀兵,則禍在眼前。」

  「大膽!」張峰嵐抽出腰刀,架在蕭瑟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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