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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莫裡大怒,出氣似的一連砍翻了三個緊隨王庶的長槍手,但是剩下的人卻按照出發前的命令,從右側橫切過來,向金鷹衛側翼發起了進攻。

  儘管長槍隊有五百人,但是面對一百多西瞻精銳,王庶卻是打算帶著他們送死來的,他只要打亂敵人的進攻節奏。這種如影隨形的擊殺實在是太可怕了,果然,只要短時間內遇到較大的反抗,金鷹衛們就不能維持著追殺的局面,而是必須調整方嚮往右,正面迎戰。

  追得最近的敵人暫時攔住了,但是僅僅一個照面,苑軍就倒下了四五十個,而金鷹衛們只有幾人添了傷口,一條命也沒有換回來。王庶低估了敵人,近身作戰正是這支西瞻軍精銳部隊的強項,捨命也不一定能回天。

  王庶只比別人深入幾步,片刻身邊就只剩下了兩個自己人。他吸了一口氣,憑藉力打力的手段和四個敵人纏鬥起來,片刻已經連遇險招。全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處傷,疼痛不已,手臂酸麻得抬不起來,現在一下下招架都是咬牙苦撐而已。

  他這才知道自己二十餘年苦練的武功,原來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厲害。以前幾十個人不能近身,甚至千人莫敵的名頭,當然是人家讓著來的,並不是他真有那麼大的本事。他自嘲一笑,還以為能拼掉十幾個人,看來最多能換兩三個,這下終於知道自己的真正價值了。

  忽然一股大力過來,王庶舉矛相迎,卻手腕一麻,長矛差點脫手而飛。回頭剛看清攻擊他的是一臉猙獰的莫裡,人已經被打下馬來,幾件兵器同時向他招呼,他來不及格擋,眼看就要被亂刃分屍。

  突然他身子一輕,被身邊一個長矛手搶上馬去。王庶一看,竟然是軍奴中對自己最不好的老徐,以前腳上生凍瘡和他要猞猁油也不肯給的,此刻他不知從哪裡撿到一匹馬騎上去,卻不逃命,竟然沖進陣來救了他。

  老徐沖王庶一笑,血沫子同時流了出來:「小書生,好樣的。」他救王庶的時候,片刻身上就添了四五處傷口,說完一晃栽下馬去。

  「殺啊!」好些個熟悉的喊聲傳來,跑在最前面的軍奴們有人沖回來了。老徐在軍奴中算得上是個霸王,手下竟也有些兄弟,見他慘死,十幾人不顧逃命,卻向敵人沖來。原來危急時刻,軍奴比青州的正規軍更有血性。

  幸好這時已經阻擋了莫裡足夠的時間,跑在最後面的重甲兵和輕騎兵接連潰退過來,都已經面對面了,不管願不願意,也要揮舞兵刃和敵人碰幾下。人多占了便宜,這些人分擔了王庶大部分壓力。

  「殺!」金鷹衛發出瘮人的吼聲,但這時苑軍已經沒有那麼害怕,真對上了,發現自己也是能砍兩下的。

  一名重甲兵手中只剩半截刀,於是揮手將斷刀狠狠地向莫裡扔去。一名金鷹衛搶上一步,一刀磕開,反手回擊過去,急切中沒能取准,招呼到肩膀上,那重甲兵半個身子頓時被鮮血染紅。那金鷹衛正要補上一刀,另一名重甲兵沖上來,毫不猶豫地護住了隊友。一名輕騎奔過來,揮刀將金鷹衛逼退一步。平時青州軍輕騎看不起重甲,連和他們說話都不願意,可是此刻在血的刺激下,他們終於成了一個集體。

  當!又是一聲巨大的金鐵交鳴,王庶遊走不及,又一次和莫裡硬碰硬地兵刃相撞,他的嘴角和虎口同時冒出了血跡。

  莫裡臉色陰沉,鐵了心要殺了他,王庶退無可退,將湧到嘴邊的甜腥味咽了回去,回矛閃電般反刺三下。這是教他武功中的一人的保命絕招,用力不大招式卻精妙,逼得莫裡接連退後三步。

  一個瞬間,莫裡又搶上來和王庶鬥在一處,王庶用盡全力,將長矛使得上下翻飛,卻也不敵,又一次被迫兵刃相交後,長矛被蕩開好遠,胸前大露空門。莫裡一聲長笑,單刀借勢劈下,直奔王庶軟肋。

  四五支長矛同時探出,高低都有,對著莫裡猛刺過去。莫裡驚訝地回頭,身後是眼冒怒火的苑軍,有騎馬的也有步兵。再看身邊金鷹衛已經所剩無幾,密密層層竟都是大苑剛才被他追得哭爹喊娘的潰軍,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失去了戰場優勢,反而陷入苦鬥之中。

  嗚嗚——嗚嗚——遠處的號角又吹響,更多的苑軍彙集在中軍,前錐後剪刀形的燕字陣設立成功,已經穩如磐石,透出殺氣。

  「莫裡,突圍回來吧。」拙吉跟上來,淡淡吩咐。

  莫裡狠狠看了王庶一眼,知道今天已經事不可為,大吼一聲,長刀蕩開,帶著剩餘的金鷹衛向拙吉方向沖去。開戰以來,他們第一次掉轉了頭,不再一心對著苑軍衝擊。

  王庶身子一軟,張口噴出忍了又忍的一口血,仰面摔下馬來。無數隻手伸出來,在下面接住了他,將他托在半空。無數人擋在他身前,擁著他退回中軍,退回他為大家開闢出的安全地帶。

  「你是什麼人?」恍惚間,王庶似乎聽到拙吉問了他一句,他胸口痛得要命,一口氣怎麼也提不起來,卻咬著牙道:「大苑人,怎麼樣?」

  他的聲音太小,身邊卻突然爆發出轟然巨響,竟是擁著他的人一起喝道:「大苑人,怎麼樣?」

  陣形中的大部分人也忘情地跟著喊:「大苑人,怎麼樣?」一聲高過一聲,宛如雷鳴。

  王庶和這些殘兵已經退回陣內,與站在不遠處的拙吉和金鷹衛們互相凝視著。戰場上如同澆了汽油的火堆,只要一個手勢,混戰又會開始。

  大苑每一個人都相信這一次結果完全不同,他們不斷高聲喊著:「大苑人,怎麼樣?大苑人,怎麼樣?」

  拙吉看了一會兒,微微點頭。「還行!」冷笑一聲,道,「驍羈關見吧。」

  金鷹衛們同時答應一聲,沒有一點苑軍的騷動,釘子般騎到馬上來,也釘子般騎在馬上走,絲毫沒有慌亂。莫裡僅剩的幾十人,從人到馬個個都是純紅色,在隊伍中頗為顯眼,卻也和其他士兵一樣,標槍一般挺直,不見一點鬆懈。這才是真正的精兵,大苑人,的確,只能勉強算還行。

  逆胡未滅心未平,劍匣中有鏗鏘聲。
  關山萬里漆如墨,此刻正是風雨中。

  十八、傳信

  這一場仗的結果,西瞻一千五百人死傷五百餘,而青州守軍整整亡了兩萬人,主帥嚴郊被戰馬拖得渾身上下都是傷痕,至今昏迷不醒。

  王庶回去後吐了好幾口血,身上也受了不少外傷,但因為今天的表現而得到較好的照顧,休息在青州正規軍的營房裡。醫師說傷得雖不輕,生命卻無礙。

  最關鍵的是,驍羈關不但沒有奪回,連邊都沒有摸著。而該死的西瞻大軍,卻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撲出關口,要了他們的性命。此後兩天,嚴鄭帶著人對驍羈關發起捨命強攻,完全是用人堆,戰局異常激烈起來。

  驍羈關真的是太難攻下了,只要一輪箭雨、一輪礌石,傷亡就是個恐怖的數字。兩天了,進攻的隊伍被阻攔在山下第一道防線前面寸步未進。偶爾有一兩名重甲兵僥倖沖過箭陣,卻早已經筋疲力盡,被等候在一旁的敵人一刀砍死,隨即穿著重甲的笨重屍體就被當成礌石扔下來。驍羈關礌石通道都是特地修建在攻山時,敵人的人數必然最集中的地方,無處可躲。大苑士兵在下面,無可避免地被自己兄弟的屍體砸到,慘叫和著怒叫不斷響起。

  兩天過去,驍羈關下方圓一裡的地面都變成了赤紅色,那是熱血融化了積雪,積雪又重新凍成的紅色堅冰。屍體能收拾的都收拾了,尚有一些無法收拾的殘肢凍在紅色的冰裡,訴說著戰爭的殘酷與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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