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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不愧是大苑第一雄關,折損了這麼多人,卻連第一層防線都沒有破壞掉,關上儲備的箭支也足夠使用,困死敵人的想法極度不現實。

  拙吉也不再出兵和他們硬抗,完全依靠驍羈關的地利和充足的守關設備與之對峙,擊退了大苑的進攻後立即回撤,擺出守住足矣,不求追殺的姿態來。

  一千五百人擺在平原上都對付不了,近四千人躲在銅牆鐵壁裡更無可奈何。嚴鄭都豁出命去了,一樣沒有成效,兩天下來,夜夜睡不著覺,一籌莫展。

  嚴郊當日被馬拖著腦袋,在凍得比石頭還硬的地面上不知撞了多少下,兩天過去絲毫沒有要清醒的跡象。嚴鄭沒了主心骨,有心不顧身份向王庶求援,又正巧遇上他大口吐血,看著站都站不起來的樣子,分明指望不上,不由大失所望。

  王庶的身子骨是從小就精心調理的,底子很好,傷勢雖然不輕,經過兩日調理卻已經大大見好。他知道嚴鄭不顧身份來看自己,肯定不是慰問傷兵那麼簡單,同一個營帳裡躺著的傷兵有二十幾個,沒理由單單走到他床邊欲言又止,定然是形勢十分糟糕了。於是他也顧不得和嚴鄭虛言客套,直接問:「戰事是否不順?」

  嚴鄭歎了一口氣,將目前形勢詳細說了出來。

  王庶眉頭緊皺,他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不可能不關心。但是連日慘重的傷亡使將士的士氣下降,驍羈關連第一層防線都沒有攻破,他光是關心又有什麼用?

  「不行!」他抬起頭,「我們不能攻了!西瞻人氣焰囂張至此,不會因為我們還能列隊就龜縮關內,他們這是在拖延時間,說明拖延時間對他們有利。嚴大人,想辦法求援吧!兩面夾攻,儘快解決才是。否則等西瞻大軍殺來,青州斷然不保。」

  嚴鄭急道:「我當然想求援,但是要在驍羈關頂上燃起狼煙,麟州才能收到消息。現在驍羈關在西瞻人手裡,這狼煙怎麼點?我派出不下百人冒死翻山,結果沒有一個人能成功。內地根本不知道我們這裡遇敵,還上哪裡指望援軍?」

  王庶臉頰肌肉抽動一下,道:「堵得住山,堵不住河,從河裡遊過去。」

  他不是不知道這句話會斷送多少性命,但是情勢逼人,說什麼也得拼一次了。西瞻人也是從河裡遊過來的,他們能做到,大苑的士兵也必須能做到。

  嚴鄭一想,果然只能如此,連聲吩咐:「速速傳令全軍,水性好的都過來,能游過小金川到達麟州的賞金千兩,本官推薦他做校尉。」

  小金川就是驍羈關下面那條冰河,這自然是極其艱巨的任務。清脆的鑼聲在軍中響起,傳令兵將命令送進每一個士兵的耳中。

  一波猛烈的進攻剛剛結束,疲憊不堪的將士換下來短暫休息,另一批人又替換他們沖了上去。換下來的人皆是一身灰土,但受傷的人卻不多,並非敵人殺傷力弱,而是驍羈關的防衛力量太強,挨上的幾乎都送了命,活下來的都是沒挨上的,所以傷員極少。

  兩天強攻下來,更讓人覺得驍羈關是不可能攻破的天塹,沒有人有心情說話,大家將盔甲一脫就縮進營帳裡,睡不著也靜靜地躺著,絕望的氣息籠罩全軍,士氣極度低落。

  他們很快就被鑼聲驚醒,各小隊的隊正接到命令,開始挨個問話。隊正們再把自己麾下水性好的士兵叫出來詢問,折騰了很久之後,共同推薦了幾十個水性好的。但是傳令官一提要游過小金川,這些人個個大驚失色,連說不行。你推我擋,許久之後,竟然一個敢下水的也沒有找到。

  眼見重賞之下還沒有勇夫,傳令官急了,要求會游泳的人全站出來,一個也不許留。只聽他厲聲呼喝:「還有沒有?還有誰會游泳?馬上給我站出來!西瞻人能遊,你們就不能嗎?」

  軍營外面陸續站出了一些會游泳的士兵,個個臉色都不好看。傳令官見人數還是太少,發狠喝道:「來人,把沒出營帳的集合起來,全扔進河裡,要是誰進了河裡突然會遊了,就是欺瞞將軍,按逃兵算,抓出來直接砍頭。」

  他這麼一喊,營帳中又急急出來幾個人,一個士兵慌張地說:「我就會一點水性……真的,勉強能遊一點,實在游不過小金川啊!大人,讓我下河就是讓我去送死啊!」

  「這些廢話留著下河以後說去,把他拖走。」傳令官冷笑,「狗雜種,不給你來狠的你就騙爺!還有沒有和他一樣隱瞞的,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自己站出來博個功名,省得一會兒白白被砍了腦袋。」

  那士兵絕望至極,淒厲地叫起來,他這一叫,站出來的眾人也叫起來。一個臉上生著水銹的士兵道:「小人能閉著眼睛在河裡摸魚,這裡面沒有人比我水性好,可是我也下不了小金川,這明明就是讓我們去送死!」

  「少廢話,西瞻人能進去,你就不能進去?你不是爺們兒?」

  那水性極好的士兵怒道:「大人說的是外行話,從上游下水到驍羈關不過二裡路,水流得又快,半炷香的工夫就到了,喝上幾口烈酒扛一下還能過去。而麟州距離此地三百多裡,一路都是急流險灘,不撞死也凍死了,人哪有可能在小金川裡遊那麼遠?」

  傳令官冷笑:「要麼下河,要麼砍頭,你自己挑吧!」

  「這分明是讓我們去送死!老子寧可去攻驍羈關,死也死個明白!」一時間全軍大嘩,有的哭有的叫,呼聲震天。

  嚴鄭還在王庶傷兵軍帳中,當然聽見了外面的聲音,他怒道:「喊什麼喊,要造反嗎?消息傳不出去,這裡每個人都活不成。來人,有叫喊的立即給我抓起來。」

  叫囂聲漸漸低下去,許久那個傳令官回來了:「報,軍中會水性的共三千四百五十人,其中人人推薦水性極好的有四十一人,都能水下潛行。」他吸了一口氣,小心地問:「眾人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大人,是會水的都下去,還是只讓水性極好的下去?」

  嚴鄭和王庶對望一眼,王庶低下頭:「人越多……機會越大些。」

  嚴鄭歎了口氣,點點頭吩咐道:「三千多人同時下水,給每個人準備好告急信,另一面加緊強攻驍羈關,聽天由命吧!」

  王庶又道:「我記得西瞻人是用皮囊浮在水面上,趁夜順流下來的,不但省了很多力氣,撞上石頭時皮囊還能抵擋衝勁。日前戰馬牲畜死了很多,可以加緊趕制一些皮囊,機會多些。」

  他出了這樣的主意,心中難免有愧,今日送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前日救他性命的人,然而慈不言兵,三千多人比起青州得失微不足道,他自己若是會水,他也會下河去,這一點問心無愧。

  十九、漂流

  嚴鄭點頭,命人剝下馬皮趕制皮囊。這個很簡單,剝下皮來四面向中間一攏,然後吹上氣紮緊就是一個,比西瞻人用的大得多,想必更能減輕撞擊力。

  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皮囊做好了。嚴鄭走出帳外,門外卻急急跑來一個士兵,一見嚴鄭立即行禮道:「將軍!趙……大人有話讓小人傳給將軍!」

  「趙子雄?他有什麼事?」嚴鄭皺眉,趙子雄就關在營中,這些天他一直守著本分,很老實,有什麼話非得說?

  「他要告訴本官什麼,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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