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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十六、穩住

  拙吉冷笑著看著四散而逃的苑軍,指揮手下分兵追擊。按照西瞻人的騎術,別說追上被隊伍拋下的重甲兵,就是追上中軍都不成問題。但是拙吉和手下的金鷹衛都是能將騎兵優勢發揮到最好的人,他們深刻明白怎樣才能以最小的損傷換回最大的勝利。

  他們根據戰場上苑軍奔跑的方向和人數,大體劃分幾個區域,分兵追擊。此刻拙吉身後兩百多名手下追著其中一路,他們只要稍稍提高一點速度,就可以插進這路苑軍的中心,但沒有人那樣做。西瞻騎兵們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速度,不讓苑軍有停下來整頓歇息的時間,也避免一下殺入敵陣,逼得太多人停下來拼命。

  他們冷靜地跟著,如同餓狼驅趕著一群兔子。每當有精疲力竭的人掉隊,西瞻人的長刀就幹淨利落地結果他們的生命,身後不斷傳來的絕望慘叫聲把恐懼帶給更多的人。還有一絲力氣奔跑的人都在拼命跑,停下來的都是徹底用盡力氣、只有任人宰殺的士兵,連對西瞻人一點點反抗都做不到。很多苑軍都是在奔跑中被同伴推倒的,近半個時辰的追逐下來,西瞻騎兵竟然沒有一點傷亡。

  拙吉已經看到勝利在向他微笑,就算強悍過這些青州兵十倍的草原悍匪,在失去領導的時候都是不堪一擊,他只要把這些人攆得更遠更累,他們就會活活踩死自己、跑死自己。僥倖活下來的人也會嚇破了膽子,再也不能組織有效的對抗。

  忽然,奔跑中的中軍停了下來,只見遠處山岡上高高舉起一面白色旌毛大旗,在凜冽的西北風中獵獵飄揚,旗杆立得穩穩的,沒有絲毫動搖。上面鬥大一個「嚴」字格外醒目,那是主將嚴郊的帥旗,是此刻苑軍最高權力的象徵。

  旌旗下,王庶的臉色蒼白卻冷靜,堅毅得如同石雕。他不但自己站住了,停止了愚蠢的奔跑,還一把拽住背著嚴郊的那名親兵,讓他也被迫停下來。

  他沉聲吩咐:「吹角,要求各營兵馬都向我這裡靠攏。」

  「啊?你!」背著嚴郊的親兵驚愕地睜大了眼睛。王庶沒有權力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只是個掌旗人,甚至今天以前,他還只是個低賤的軍奴。

  而這親兵不知道的是,王庶擔下的責任遠遠比他想的要大——臨陣奪權,意圖不軌。依照他的敏感身份,這八個字足以要了他的命。可那又怎麼樣?他被發配到流州後就想通了,不會為了保命而做對不住自己良心的事,如今,他的心要他舉起這杆大旗。

  「吹號角!」王庶又命令道,「我一力承擔!」

  親兵回過神來,罵道:「你承擔個屁,下賤的流囚……」然而他話音未落,突覺手一松,號角被一個人劈手奪過,運足底氣吹起來,嗚——嗚嗚——嗚嗚——親兵大驚轉頭,卻見奪去他號角的人竟是嚴鄭。

  他張口結舌地道:「大、大人……」

  嚴鄭毫不理睬他,繼續拼命吹響號角,號角聲在他厚重的中氣下壓過奔騰的馬蹄、壓過驚慌的呼號,漸漸覆蓋了整個戰場。

  王庶熱血上湧,跳上戰馬馬背站了起來,將手中大旗舉得極高,迎風招展。

  沉穩的號角聲壓過一切雜聲,奔跑中的號叫聲漸漸停了下來。許多只顧狂奔的苑軍清醒過來,各級副將、裨將、校尉也冷靜下來,帶著身邊的士兵向旌旗方向聚攏。四下奔逃的士兵們也找到了該跑的方向,轉頭向遠處的中軍大旗聚攏。

  「結方陣,盾牌手守外圍。」王庶再也不客氣,站在馬背上高聲發號施令。他站得高,可以縱觀全域,以前學習的各種陣形一一在腦海中閃過,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立體。原來仗是這樣打的,以前自己經歷的那些都是樣子,都是兒戲。

  死就死吧,這一仗指揮過後,他不死才怪。雖然他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容他活著,但是經過這次,他肯定沒有活路了,那人放心,他的手下也不會放心。想做得漂亮,他就會被毒死或者悶死,然後報個沒有傷痕無疾而終。若不須掩飾,直接就可以問罪。不過青州山高路遠,京都的命令下來怎麼也要一個月以後,在這之前他不如死于敵手。那還猶豫什麼?隱瞞什麼?為什麼不燃燒?憑什麼不出頭?

  「長槍隊,外圍。」王庶繼續命令,雙眼放出爍爍光芒。數千支長槍從隊伍中舉起來,架在了盾牌正上方,一個由硬木盾牌和鋼鐵尖刺組成的刺蝟瞬間形成。雖然離得尚遠,但無論是一路殺人如切瓜砍菜的拙吉,還是血糊了滿身的莫裡,都不由望著遠方慢下腳步。

  越來越多的苑軍被方陣包進安全距離,苑軍畢竟比那一千五百騎兵多了二十幾倍,就是停下來讓他們砍,這麼長時間也砍不了多少。可怕的原本就是不可控制的潰退,而不是敵軍的強大。局勢一穩定,苑軍方陣內短時間聚集的人,就比西瞻加在一起的人數還多了。

  王庶沒有讓人出去救援陣外的人,現在最需要的是穩定,跑出去和西瞻人比速度是不現實的。他只是根據回歸的人數不斷擴張方陣的大小,以便於將更多的苑軍包在保護圈內。等到人數太多的時候,排方陣已經有些困難,王庶就命令陣形旋轉,變成菱形,方便潰逃回來的士兵,從兩翼繞過陣形彙集在他身後。

  最初也有慌不擇路的苑軍見到終於有自己人,不管不顧地就想從中間直接插入到安全的核心地帶,對此王庶下了一個很冷酷的命令:「散開,從兩翼迂回到陣後集合列隊,沖陣者殺。」潰軍人數還是遠遠多於冷靜下來的人,如果不這樣,自己人就能把好不容易穩住的陣形再次衝垮。

  在砍翻十幾個自己人之後,沒有人再試圖衝破陣形了,一股股潰兵如同流水一般繞過菱形陣,逃向王庶指定的位置。青州軍中的各路將官也從驚慌中掙脫出來,紛紛協助王庶穩定潰軍。一個比較高級的將領還看出來,自己的隊列前錐後圓,漸漸形成了燕字陣的雛形,燕字陣攻守兼備,又能利用目前的地勢,確實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盾牌手,出一營加強左翼,長槍隊跟著。」

  「弓箭隊居中穩住陣腳。」

  「中軍退後,整頓殘兵,重新列陣。」

  王庶毫不猶豫地發出一道道命令。在這樣有效的組織下,西瞻騎兵已經發揮不了速度的優勢,只要再將右翼穩定,燕字陣就列成了。大苑的陣勢天下無雙,只要穩住局面,西瞻區區一千多人還要來打,那就是來送死了。

  十七、定軍

  拙吉也看到了危險,大喝一聲:「莫裡,沖他右側,快!」

  莫裡仰天大喝,聲如炸雷,好些苑軍當真被他嚇破了膽子,竟有一半人後退一步,本來逐漸穩固的陣勢竟有動搖之象。右翼大批跑回來會合的苑軍本能地停步,就想往別處逃去。

  王庶大急,喝道:「重新列陣,長槍一營,右側出擊。」他狠狠一指前方離方陣比較近的莫裡,然後將手中帥旗往身邊親兵手中一塞,低聲喝道:「拿穩了,再被人搶走,你就別活著。」

  那親兵先前被嚴鄭奪了號角,正不知如何是好,大旗入手,本能地高高舉了起來。帥旗在手,仗沒有打完之前是再也不能放下了。

  再看王庶已經催馬率先沖出,叫喊著向莫裡殺去。王庶明白,剛剛他能號令眾人,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人人逃命的時候,他給了大家一個安全的地方,人的本能驅使眾人聽從他的命令。但是讓好不容易安全的長槍手,再出去衝鋒就不一樣了,憑他的地位,只嘴上說說就讓人沖向殺人魔王一般的莫裡,怎麼能行?只好率先沖出,希望以身作則影響別人。會有多少人跟著過來,王庶心中著實七上八下,他壓根不敢回頭,背上全是冷汗。

  跑出一段後,聽到身後蹄聲密集,跟上來的人並不少,王庶暗叫一聲蒼天保佑,大苑男兒還沒有窩囊到不可救藥的程度。好好,他王庶此番死,也算有價值了。

  莫裡處於戰局中心,傷亡也比較大,如今只剩百餘人了。兩隊人馬迎面奔跑,速度又都極快,片刻就要撞到一起。

  王庶在離他只有三十幾步的時候,突然喝道:「你也吃我一箭。」

  噌——羽箭好似將西北風劃了個口子般發出一聲怪響,直奔莫裡的戰馬。莫裡揮刀格擋,間不容髮的當口將箭磕飛出去。受了驚嚇的戰馬發出一聲長嘶,前腿揚起。王庶射箭的時候已經不顧自己是否命中,猛地一磕戰馬,緊跟著到了莫裡近前。莫裡馬匹前蹄落下,王庶的長矛已經直奔莫裡小腹狠狠刺出。莫裡回刀借著落下的力道狠狠一擋,當的一聲,發出震撼全軍的巨響。

  王庶手臂瞬間酸麻,他不是莫裡的對手,硬碰更是不行,明白這一點後他絲毫不做停留,利用馬匹擰身的空當錯過莫裡,沖向他身後的一個西瞻精兵。長矛迅速在對方胸口出入一下,成就了他此次戰役最先得到的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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